冬夜帶著寒冷而來，所幸無風月也圓。除夕的煙火一處接著一處綻放著，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五彩繽紛的光芒。

　　女孩子站在寬敞的地面望著煙花發呆，贊嘆過它的美麗之后心中留下一絲感傷。

　　越美好的事物轉瞬即逝得越快，倘若把它當成希冀其實也可以充滿期待。盛細細站在那里，對著望了許久的煙花露出淡淡的微笑。

　　她虔誠地對著煙火和月亮許愿，心里默默地對著它們講悄悄話。那里面包含對未來的向往、對家人和朋友的祝福以及自己喜歡的人。

　　同一片天空下，身處臨市的陳于澤身邊站在窗邊，冷眼看著窗外的熱鬧繁華，心里竟然覺得煩躁。那樣美好的場景，和他沒有一絲聯系。

　　窗外的月亮散發出柔軟的光芒，透過窗子撒在他的房間內。

　　他從冰箱里取出一瓶紅葡萄酒，打開后悶悶地往自己口中灌下去。

　　他靜靜地躺在床上，脖子上戴著的一條針角不平的灰藍色圍巾。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輕輕閉上雙眼，心情慢慢開始平靜下來。

　　只是在這個時刻，他仍然希望能夠看見那個安靜倔強的女孩子，至少可以對她說一句新年快樂。

　　大年初一，度鎮街口的小賣部，如約而至的只有盛細細和伍明思。

　　盛細細也沒有多問什么，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很多東西。有些東西原本就是沒有辦法勉強的，無論愛情還是友情。

　　街上來了很多小攤販，各式各樣的小吃糕點看得人眼花繚亂。一些小孩子手上還綁著動物模樣的氫氣球，居中的地方圍得水泄不通，玩著有獎品可得的小游戲。

　　兩個人穿行在人群中，互相望著對方傻笑。這一刻盛細細感覺回到了童年。

　　這一天之后，盛細細待在家里等著回臨市上學。出發之前她又去一趟墓地同奶奶說了許久的話，算是做一個告別儀式。

　　上車的時候，伍明思站在車下幫忙遞著行李，然后微笑著對著兩人揮手告別。

　　“盛細細，放假了可要經常回來呀，我們還像小時候一樣。”伍明思就站在車下望著她，眼神真摯。

　　吳姨已經在座位上坐定，盛細細看了她一眼后，有點著急地對著伍明思點了點頭，然后回到了座位上去。

　　站在街邊的他，目光隨著車輛而動。直到汽車駛離出他的視線，他才回過神，滿臉失落的踱步回家。

　　伍明思站在鏡子前，靜默地看著自己那張圓圓的臉和臃腫的身材。越看越覺得心情沉重，喉嚨像是被人生生捏住吐不出一個字來。

　　像初春一般的臨市，因著春節期間的緣故，大街小巷水泄不通。人們白日穿著薄薄的兩件衣服，完全沒了冬日的迫人寒意。

　　生于度鎮的盛細細，從骨子里對這座城市沒有過多的感情。她終日待在房間里，偶爾出去購買日用品。她只是把這座城市當做可以容身的地方。

　　離開學還有兩周，吳姨已經去電子廠上班了。她在家翻了翻手機頁面，覺得無聊就提著兩袋垃圾準備出門扔掉。

　　小區里的垃圾車在安靜的一角，因為氣味和環境不太好的緣故，除了丟垃圾沒人會去這個地方待著。

　　她丟完垃圾準備離去的時候，聽見垃圾車后傳來細微的聲響，停留了一會兒以為是錯覺的時候，那車后傳來了哆嗦聲，像是有人冷得不行了一樣。

　　她鼓起勇氣走到垃圾車旁往車后一看，簡直驚掉了下巴，久久沒能發出聲音。

　　垃圾車后躺著一個女孩子，雜亂不堪的頭發互相纏在一起，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干凈整潔的。她縮成一團，冷得無法入睡，嗓子不自覺發出“嗚嗚”的聲音。

　　那個女孩子絲毫沒有察覺到身邊有一個人正觀察著她，雙眼一直緊閉著。或許是累了，所以警惕性極低。

　　盛細細沒有看清她的臉。最終決定不打擾她，輕手輕腳地準備離開，給她留下最后一絲尊嚴。

　　“盛細細！”那女孩站了起來，眼神墮落無光，她就這樣暗暗的看著盛細細。

　　盛細細猛地回過頭，這聲音讓她覺得似曾相識，她一步一步走進那個女孩，輕輕地撥開遮在她臉龐上的雜亂粘膩的發絲。

　　“你是何安安?”

　　那個女孩低著頭，臉上雖然臟亂，可羞愧難耐和不知所措的表情還是很清楚地從臉上表現出來了。她的眼珠子盯著地上，似是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盛細細平靜地看著她，很識事的沒有向她追問緣由。

　　“我家就在這小區，你要不去我家吧？”盛細細腦子里還沒有想好怎么說，嘴巴率先把把所有的話全部都吐了出來。

　　何安安一秒都沒有猶豫，猛點著頭，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盛細細坐在客廳里玩弄手機，何安安在廁所里洗干凈后走了出來，坐在盛細細對面，兩人相對無言。

　　盛細細看著她穿著自己的米白色的棉服，淺藍色牛仔褲，頭發披散開來。眉目間算得上是個小美人，只是眼神總是躲避著別人，下顎骨微微突現，把人顯得倔強執著了。

　　她身上有種很矛盾的氣質，軟軟弱弱的同時又帶著似有若無的固執和端正。

　　盛細細望著窗外，只覺得面前的人和曾經的自己有一絲相像。在學校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她的存在，可是兩人沒有任何交集。

　　“這段時間，你先住在我家吧。”盛細細在尷尬的氣氛中突然開了口，語氣不熱情也不冷淡。

　　對方點頭答應道謝后，又是長時間的沉默，兩個人的喉嚨仿佛被安上了開關，始終沒能很完全地打開。

　　等到吳姨回家后，盛細細內心忐忑地問家里能不能多住一個人時。吳姨看了看她，然后很爽快地答應了。

　　盛細細往她的方向掃了一眼，分明看見她雙眼微微發紅，正癡癡地望著這邊。

　　面對開學，盛細細始終是逃避的態度，無論是班級還是宿舍，都沒能帶給她太好的感受。除了那個娃娃臉的可愛朋友和兩個高二年級的學長。

　　從度鎮回來之后，盛細細總是回想起被許純昕放鴿子的那一天，還有超市偶遇的落魄少年。

　　回學校的當天，天空下起毛毛細雨，偶爾一陣風刮過倒像是又回到了初冬的時候。

　　校園內幾乎沒有人撐傘。盛細細拖著行李箱緩緩向前走去，心情被這小雨襯得格外沉重。何安安一言不發的跟著她的腳步走。

　　臨到宿舍門口前，何安安細聲細語地對盛細細說:“我回宿舍了，再見。”

　　盛細細對她報以淺笑，這一段時間以來，兩人互相熟絡了不少，沒了最初的尷尬。

　　盛細細回到宿舍，默默地整理自己的行李物品，沒有過多的理會同宿舍的同學。

　　被舍友談到的時候，抬起頭來微笑附和一兩句，然后又繼續收拾著床鋪。

　　所有人都張開了嘴，七嘴八舌地談論得熱火朝天。在人群中默默無言的盛細細顯得格格不入，她心里感覺不舒服，可是喉嚨就是憋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飯點到了，室友很默契的一起走出了宿舍，甚至沒有和她打個招呼。盛細細還在磨磨蹭蹭的等著某個包子臉女生來找她，所以手中不停整理著衣物。

　　最后盛細細沒有等到她，餓著肚子生生的把飯點捱過了。

　　就在某一個瞬間，盛細細鼻子發酸。在臨市的第一個好朋友，就這樣悄悄地開始遠離自己了，還是以這種不愉快的方式。

　　開學后的好幾天，許純昕一直沒有來學校，上課的時候盛細細總是心不在焉，時不時望向她的課桌。

　　她把心思完全放在了許純昕身上，甚至沒有注意到窗外有一雙眼睛有意無意地看向她。

　　窗外路過的男孩子跟在老師身后步子走得很慢，他掃了一眼教室里的情況，最后把視線定格在她的臉上。

　　盛細細右手撐著下巴，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坐在位置上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身邊的同桌李希平瞬間就注意到了窗外的目光，然后冷冷看了陳于澤一眼。

　　李希平刻意往前傾，遮住窗外的視線，然后朝著窗外露出一個浮于表面的笑容。

　　陳于澤也在剎那感受到了某人傳達出的敵意，他心里極度不爽，但是面上仍是沒有松動。

　　一路上已經不少開始注意到陳于澤。他個子高大，五官出挑。隨隨便便一身衣服就有自己獨特的感覺，走在人群中很是吸睛。

　　“于澤，這個資料你拿給樂老師吧。”初中部辦公室里，伍老師把資料遞給了陳于澤。

　　陳于澤穩穩地接過資料，然后對著老師點頭回應，隨即離開了初中教學樓。

　　伍老師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淡然一笑，看來兩個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突然產生了一絲好奇，陳于澤不嫌麻煩替樂老師跑腿這件事，不符合他的一貫風格。

　　上次在辦公室碰到他的時候，他一臉淡漠，渾身散發生人勿近的氣場，怎么看也不像是會替老師做事乖寶寶。

　　那么，他會是為了誰來跑腿了，伍老師突然很好奇那個人是誰?

　　“于澤，以后樂老師的資料你要是有時間，直接幫我拿來放我位置上就可以了。”

　　“好的，伍老師。”陳于澤回頭看了他一眼，對視的瞬間陳于澤竟然覺得他和自己竟然有同一種默契。

　　前一刻在高中部辦公司，樂老師忙著備課沒有時間去初中部取資料，在旁邊的陳于澤主動請纓然后跟著伍老師去了初中部。

　　陳于澤離開的時候又原路返回的時候，好幾個班級已經發出花癡的贊嘆聲了。

　　盛細細雖然一直走神發呆，這時候也被班上女孩子的聲音吸引回了注意力。

　　她望窗外看過去時，他的側臉正好消失在窗口，他就這樣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盛細細楞了一下，然后裝作去小賣部買零食。

　　她的步伐過于急切，身后的女同學目光不善的看著她，然后又七嘴八舌地暗搓搓議論她。

　　“盛細細，你等我，我也要去小賣部買零食。”何安安這話一出，班上的女孩子漸漸閉上了嘴巴。

　　李希平心里明白她的意圖，嘴角苦澀的勾著，眼里的光微微發冷。

　　可他長得一張溫潤如玉的臉，若不是仔細觀察行為舉止倒也讓人難以發現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