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沖刷著樹林,碩大的雨點砸在了細嫩的枝葉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地上滿是殘枝敗葉,附近甚至出現了一個四丈見方的弧形大坑。
十幾棵大樹被攔腰折斷,切口平整。
一片樹葉輕飄飄的墜落著,雨珠落下,打在樹葉的一瞬間。
樹葉頃刻化成了無數塊碎屑,還沒來得及落在地上,就消散在了滂沱的大雨中。
雷聲轟鳴依舊,閃電劃破夜幕的剎那間,能看到少年單薄的背影。
他輕輕的擦拭額頭,但突然警覺起來!
他猛的轉身,手中還夾著一片樹葉,整個人如同一張拉成滿月的弓弦!
重重的雨幕當中,一個纖細的身影撐著一柄傘正注視著他。
這一幕與他記憶中的某個場景開始重合。
少年喃喃的喚了一個名字:
“初塵……不,不對,你不是初塵?宮小姐?你怎會在此地?”
姜臨淵很快就認出,不遠處那個撐傘的少女,正是馬車上護送的那位宮小姐。
在滂沱的大雨中,她的身姿尤其顯得纖薄,撐傘的手腕皓質呈露,狂風下,是被風擾動的發絲。
她審視了少年一眼,啟齒問道:
“這邊發生了何等變故?”
少年搖了搖頭:
“無事。”
她又問道:
“你不是俗人,為何百般放低姿態,委身做個車夫?”
少年咧嘴笑道:
“宮小姐莫不是誤會了什么,此地雨緊風大,還是快些回到馬車上才是。”
她微微蹙眉:
“我以前是否見過你?”
少年聞言一震:
“宮小姐認錯人了吧,小子從未見過小姐。”
她看起來有些失望:
“認錯人了么?也罷,最近我總是在做夢,夢見一個與你十分相似的人,他站在云巔,縱橫捭闔,氣吞天下,那是何等的俊杰豪雄!怎會是一個區區馬夫呢?”
她搖了搖頭,在蕭瑟的大風中顯得尤其的形單影只。
不多時在后側有好幾個身影出現:
“小姐,小姐,我們四處尋你,原來你在這兒,小子,你對小姐做了什么?”
說話的是王鐵山,他手握開山斧,殺氣騰騰。
少年連忙辯解:
“我……”
宮小姐搖頭說道:
“無妨,我只是悶得慌,過來透透氣罷了。”
卓如風喝止了王鐵山:
“既小姐無礙,那還是快些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需快些趕路才是。”
宮小姐聞言在霍三娘的護送下,緩緩回頭去了。
卓如風與王鐵山也一同走遠,林滄上前來把一頂斗笠扣在了少年的頭上:
“鐵山一向是這脾氣,他并無惡意,阿牛你莫要見怪。”
少年笑道:
“宮小姐乃是金枝玉葉,小子不過山間草芥,若是沖撞了宮小姐,自當萬死。”
林滄拍了拍少年肩膀:
“眾生皆是命,螻蟻且偷生,金枝玉葉也好,無根浮萍也罷,都要好好活著,莫要輕易的將‘死’掛在嘴上,舉頭三尺有神明,莫犯了忌諱。”
少年正色道:
“曉得了。”
林滄又看向他身后的大坑:
“這邊是怎么回事?”
少年也是一臉驚訝:
“回稟四哥,方才我到這邊小解,忽而狂風涌動,有驚雷炸起,待回過神來,就是這般模樣,也不知這究竟發生了什么。”
林滄思忖片刻:
“滾滾雷霆,惶惶人心,這莫測天威……罷了,還是盡快離開吧。”
少年隨他一起回到了江畔,此時江面已經回歸了平靜,不復驚濤駭浪的情形。
他掃視一通問道:
“林四哥,那惡蛟呢?怎不見了蹤影?”
林滄笑道:
“那惡蛟雖說有些道行,但終歸被蓮先生的玄冰雪蟒所克制,已經被蓮先生殺退了。”
少年驚呼道:
“蓮先生真是神仙般的人物,連這等惡蛟都能打退。”
林滄輕聲說道:
“蓮先生是知命境后期的高手,有真靈護體,對付尋常惡蛟,不在話下,呼風喚雨,搬山斗蛟,一等一的高手皆能為之,不是真神仙。”
少年連忙問道:
“那林四哥,何謂真神仙?”
林滄反問道:
“阿牛小兄弟,你覺得這個世上,真的有神仙嗎?”
少年想了想道:
“也許……有的吧?”
林滄抬頭看向滿天蒼穹:
“也許唯有那‘蒼天’,才是世上唯一的神仙,將世人玩弄于股掌,它卻做那逍遙客,拋下幾粒餌食,甩下一根釣竿,所謂人間豪雄,如鯉躍水面,爭搶那餌食,最終咬上魚鉤,白白做那腹中餐。”
少年詫異的看著林滄:
“林四哥……”
林滄笑道:
“我不過是胡言亂語,阿牛小兄弟莫要當真。”
少年正色道:
“林四哥說得很有道理。”
這時不遠處有人遠遠的喊著:
“喂,那小子,該出發了,還不快點過來趕車!”
說話的是王鐵山,他的嗓門兒極大,即便在雨夜中,也聲如洪鐘。
少年立刻急匆匆過去,這時小泥巴正靠在車駕旁。
她睡眼惺忪,看到少年過來,坐穩車駕上以后,揉了揉眼喚了一聲:
“姜哥哥……”
姜臨淵笑道:
“怎么,醒了么?”
她點點頭:
“剛才不曉得怎么回事,忽然間好困,稀里糊涂的就睡著了。”
姜臨淵問道:
“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她如實答道:
“感覺頭沒有那么疼了。”
姜臨淵遞給她一件大氅,這是方才林滄給他的,蓋在她身上:
“裹緊了,夜里還要顛簸趕路,莫要風寒入體。”
他又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依然滾燙得很。
天死印分九重,每重能開啟三個陣法。
分別是“戰陣”、“御陣”,以及“奇陣”。
他在四日前通過火靈真蘊,打開了第一重的陣法。
對付山神廟的那一僧一道,用的“炎龍殺陣”,乃是“戰陣”。
而此番在小松林對付追蹤而來的無名修士,用的“風起炎龍”,乃是“奇陣”。
正常情況下,他需七日后才能再次重聚真蘊,使用天死印的陣法。
但是偏偏遇到了不正常的情況。
小泥巴體內天品靈脈覺醒在即,源源不斷的靈力外溢,這是她的體魄無法承受的。
姜臨淵在沒有很好的治療辦法下,索性來了一招移形換影。
他將小泥巴溢出的靈力化為己用。
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她的癥狀,但治標不治本。
他也得以借助這股靈力再次使用陣法。
然這乃是借助外力,過于粗暴的做法。
常言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但他這引的可不是石頭,而是一柄鋒利的錐子!
對他來說,并不是好事,反而加重了自身氣海的負擔。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會用這招。”
姜臨淵暗自嘆道。
“喂,小子,你發什么呆,還不快快趕路,晚上小姐要休息,一定要趕穩一點,莫要驚擾到小姐,明白嗎?”王鐵山呵斥說道。
“曉得。”
“吁……駕!”
馬車在黑夜中緩緩行進著,大雨依然嘩啦啦的下著,江面上激起陣陣的漣漪。
像極了綻放開來的蓮花。
直到馬蹄聲漸遠。
嘀嗒。
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