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宮內氣氛沉重,在宮內伺候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戰戰兢兢地喜鸞拿著紅燭想將燃盡的蠟燭換下。三天了,自從于默云懷上龍裔之后,元恪已經連續三天宿在長秋宮,含章宮一下似乎冷清了許多。高英三番四次去請元恪,元恪都以國事繁忙推脫,就是她帶著糕點去御書房拜見,也只是偶爾得見天顏一時。高英每晚紅燭高照,盛裝等待,卻等到的都是元恪宿在長秋宮的消息。今晚又是一樣,高英懨懨的躺在芙蓉榻上,一腔怒火正無處發泄,見喜鸞更換紅燭,心想分明是嘲諷皇上不會到來,面色如冰,寒徹人心,揚手將榻邊案幾上的碧玉尊打落在地摔的粉碎。那玉器摔裂的聲音,在靜如止水的含章宮顯得格外刺耳。
宮殿內所有侍從慌忙紛紛跪倒在地,喜鸞見高英發怒,暗想壞事,一定是自己更換紅燭觸怒了娘娘,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娘娘息怒。”
“息怒?”高英冷冷的哼了一聲,“你說本宮何怒之有?卻要息怒?”一字一句,冷冰冰的似乎要將整個大殿冰封,涼涼的透著寒意。
喜鸞本就是個精明的丫頭,在后宮服侍過不少妃嬪,自然明白高英此刻的心思,“娘娘鳳體尊貴,國色天香,皇后怎及娘娘的十分之一。她不過是僥幸懷得龍裔,先不說生男生女,就是生了皇子,卻也不能動搖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分毫。再說了娘娘,這朝廷的法制,若是她生了個皇子,子貴母亡,那她的死期卻也不遠了。娘娘何必跟一個生死都難自己做主的人生氣,她又能風光幾時,況且娘娘還有高大人在前朝,皇后如今不過一個統領侍衛的哥哥罷了,又何足為慮?皇上前日里不還將爾朱川進貢的上等銀狐毛皮,挑了最好的給娘娘送來,長秋宮不過幾塊紫貂皮,其他宮里都沒有呢。”
高英臉上的怒氣漸漸因為喜鸞的這番話而緩解,命其他宮人退下,獨留下喜鸞,嬌嬌柔柔地從榻上起身,緩步至喜鸞身前,淡淡說,“起來吧!伺候本宮卸妝。”
喜鸞知曉危機緩解了,至少不會再受罰,心里歡喜卻不敢表現出來,慌忙起身,扶著高英在妝臺前坐下,小心翼翼地將她滿頭的珠翠一一取下,放置妝奩盒內,散開那烏云般的秀發,用靈犀角梳小心翼翼地梳理。
高英看著琉璃寶鏡中自己的嬌嫩容顏,手輕輕掠過那寶黛彎眉,指尖滑落在一點朱唇上,眉角上揚,淺淺一笑,“本宮容貌如何?”
“娘娘的美遠勝西施貂蟬,在這后宮也是艷壓群芳,所以皇上才會對娘娘如此寵愛,您自打入宮后,其他宮的那些娘娘們,皇上一次都沒見過,估計那幾座宮里面都跟冰窟似得。”喜鸞絞盡腦汁撿高英愛聽的話說。
果然言語湊效,特別是那冰窟似的那句,惹得高英大笑,“說的好。本宮出身、樣貌她們如何及得上?各個眼紅皇上對本宮的恩澤,背后使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小手段,以為幾句謠言就能動搖本宮?本宮現在沒那工夫理會這些賤人,待本宮處理完最緊要的,再慢慢跟她算。”
高英那對杏眼閃現一道兇光,喜鸞從鏡中看見不由后脊梁發涼,她明白上次楊秀云散布高英吃醋責罰宮女玉蘭的事情,高英雖然沒當即采取行動,但是心里卻記恨,于她而言現在最主要的目標是于皇后,其他的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角色,都是些可以秋后算賬的事情。她不敢對視高英,忙將目光轉移到秀發上,繼續梳理。“娘娘,今日奴婢聽到一件趣事,不知娘娘可愿意聽?”
高英斜眼瞟了喜鸞一眼,“小蹄子還跟本宮矯情,想討賞還是討罰?有話就快說。”
喜鸞邊用桂花油護養高英的秀發,邊笑著說:“這事在宮外已經傳遍了,就是咱們那個皇后不是把她妹妹許配給京兆王了嗎?誰知道這京兆王生性風流,在外面竟跟個叫楊婉瀴的娼妓好了,為抬舉那娼妓的身份還托了右中郎將趙郡李恃顯認為養女,改了李姓。那京兆王妃剛進門,王爺就把已經懷孕的楊婉瀴也娶了回來做了妾室,連王妃寢室都不入。惹得王妃吃醋,打了那楊婉瀴。這楊婉瀴就委委屈屈跟王爺哭訴,不成想京兆王也真的愛這個妓女,竟不顧王妃背后有皇后娘娘撐腰,當即親自將王妃執行家法重打了一頓,聽說王妃至今還下不來床呢。”
高英沒想到于默云也有這樣的丑聞發生,忍不住一陣大笑,笑的腰肢亂顫,笑的嬌喘連連,意味深長的看了喜鸞一眼:“你個鬼靈精,怎么什么趣事都讓你知道了啦,沒白疼你。只是,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就咱們樂呢,那多沒勁。”
喜鸞心下明白高英的意圖,此事發生一些日子,可是對長秋宮封鎖了消息,怕于默云知悉家里發生丑聞,會動了胎氣。卻被喜鸞買通了太極殿的小太監得到這一消息,本想挑個高英歡喜的好日子得些封賞,未料到含章殿天天烏云密布,今日差點挨罰,她也只得先散了眼前這危機再說,“喜鸞明白,喜鸞這就安排人。”
“這事不是我含章宮傳出去的,記住了。”高英扶了扶剛挽好的流云髻,冷冷的說。
喜鸞自然明白是為了撇清干系,按照高英的吩咐,她使了些碎銀,買通了長秋宮一個打掃宮女,如此這般的交代一通。第二天于默云在宮內閑坐之時聽見外面戚戚耳語,話語間聽見了自己妹妹的名字,心下狐疑,讓寶月將嚼舌之人帶到面前,宮女怕挨罰,一五一十將所聽的事情告訴了于默云。
于默云聽了大怒,召來妹妹詢問詳情,看見被抬進來的于墨竹,她忙讓妹妹躺在自己的榻上,輕輕掀開妹妹衣裳探視。只見妹妹身上傷痕累累,傷口結著血痂,心下悲痛,抱著就哭。“當日將你許給京兆王,一是見他年少有為,想你將來有個依靠;二是我們于家勢薄,他能撐起點門面。誰知道竟然私蓄娼妓,責辱正妻,這是個皇室子弟的體面么?”
于墨竹哭道,“都是姐姐你將我送到那個鬼地方,莫不說新婚之后,他不過洞房花燭留宿一夜,還是和衣而臥,便再難見其蹤影。過府不過三日,竟將個娼妓迎娶入門,還是正門入內,這是表明我與那娼妓地位無二,都是明媒正娶不成,這置皇后娘娘顏面于何地,置我于家門楣于何地?那娼妓仗著腹中有子,整日里妖妖嬈嬈纏著王爺不放,甚至不讓王爺過我門內。我著實氣不過,找了她來,誰知她竟然恃寵,全然不將我放在眼里,說腿長王爺身上,她勸過王爺陪我,是王爺不肯,她也沒辦法。姐姐,我這才氣不過責罰了她,怎知就被王爺知曉趕回府中,親自杖責于我,打的我幾日不得下床,若不是今日姐姐召見,怕姐姐擔心,是著實動彈不得的。”
于默云細細查看于墨竹遍身的傷口,氣惱不已,“這些事情為何你不早說,姐姐也好早為你做主啊,也不能任由他如此作踐于你。”
于墨竹哭道,“如何告訴您,哥哥說了您身體一直不大好,如何讓您知曉,憑白損了精神。如今于家的依靠都指著您的肚子,我不過是步錯棋罷了。”
于默云見妹妹心里惱她,越發覺得對不住,內疚地說,“是姐姐錯了,讓你受了這么些委屈。若早知今日的結果,本宮是萬萬不得聽了哥哥的話,將你許給如此紈绔。只是木已成舟,便是你再不愿這門婚事,也無法了,且不說皇上為了皇家的顏面不會讓此事鬧大,便是于家也不能丟了這個人。你且回去,本宮定會將這個公道討還于你,只是你回去之后還是要大度,與王爺重修舊好,勸他迷途知返才是,那個娼妓生產后,慢慢想法發配了便是。”
當即朱筆潑墨,親手寫了一份懿旨怒斥京兆王納娼責妻之罪,著白整陪于墨竹回府,以彰示于墨竹的地位。未料這于墨竹仗著姐姐撐腰,趁著元愉外出,竟毀了楊婉瀴的容顏,將她逐出府去,白整不好相勸,趕緊辭了行。
送走妹妹后,于默云不禁小腹隱隱作痛,御醫王顯診斷是動了胎氣,只要不動怒卻是無礙,并開了安胎藥每日煎服,白整更不敢再提半句,只是簡單回復了于默云讓她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