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都護府的冬天也是暖和的,霍清有點想念長安的雪。這里四季沒什么分別,日子也顯得單調(diào)起來。
“緒之來信了?!备叱杏砜觳酱┻^院門,沖霍清抖了抖信。
那笑容真切得很,他在這地方倒是自在了許多,往日的銳氣又追回來幾分,再與當?shù)厝吮绕饋恚桨l(fā)顯得亮眼。
“過了年咱們?nèi)タ纯淳w之,看樣子他在那也折騰得不錯?!备叱杏矶诉^來一盤水果,笑嘻嘻地剝皮。
霍清看著信說到:“老師這回真把學堂辦起來了,竟然還親自授課?”
高承禹點點頭,遞給她一個鮮綠的果子。
“月底咱們便動身吧?!?p> “行,這邊現(xiàn)在也安定,我讓高其留下,劉長史也是個能干的,咱們一個月也就回來了?!?p> 一想到能見到故人,心情立即雀躍起來,整個正月也都忙碌起來。芃兒一聽說要去見玖兒姐姐,也要準備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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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州的確是個山水佳地,這一路從宋平到桂州,美景賞了個夠,原以為不過都是一樣的,沒想到到了桂州還是讓人驚嘆了一番。山石有型,水木有聲,江水與水旁怪石相映成畫,不過風土還是有些許相同。
而這里的口音聽起來還和長安官話有些許接近,不像在安南,想要聽懂百姓說話也是花了幾個月的時間。高承禹一家的馬車在入了城后就顯得十分矚目,他們的馬車寬大,雖然樣式簡單,但從那幾匹馬就能看出來歷不凡。
這輛馬車一路慢行就到了刺史府門口,早有門前的家仆上前詢問。
高承禹正兒八經(jīng)地遞了拜帖進去,和霍清坐在馬車里等。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便見院子里有幾個人腳步匆匆地趕出來,為首的正是沈思,后面跟著褚云和沈攸。
沈思的腳步顯出了內(nèi)心的急切,高承禹在馬車中看到了奔出門的幾人,率先掀了簾子跳下車來,還沒等開口,便被沈攸一把撲住,叫到:“三叔叔?!?p> 高承禹退了一步才站穩(wěn),拍了拍沈攸的背感慨道:“好小子,勁兒這么大了,差點將我撲倒。”
車簾掀開,霍清帶著芃兒從車里鉆出來,褚云早就迎上去伸手拉住,激動的一直笑:“怎么也不叫人送封信來,也好去城門口接你們?!?p> 霍清握住褚云的手說到:“我們也不好估計到的時日,沒的讓你們白等。”
沈思拉開沈攸說到:“快將你三叔帶到屋內(nèi)去,趕緊先歇歇再說。”
高承禹吩咐人將馬車上的東西搬下來,阿湘和阿咸抱著要給沈家的禮物跟在眾人后頭,也是一臉喜色,在這地方見到故人,都存著十分歡喜。
“安南的事情怎樣了?”沈思仍舊改不了他那操心的習慣,便問到。
“去年剛?cè)r用了一個月便整肅了叛軍,如今眾人各有自己的產(chǎn)業(yè),倒是樂的安分守己。”
沈思面上又露出欣然的笑,像是老父親看到兒子成器般的欣慰來。
高承禹嫌棄地白了他一眼:“怎么,刮目相看?”
沈思哈地笑出聲來:“可不是么,一會兒梳洗完我?guī)闳コ抢锕涔?。?p> 褚云回過頭來說到:“急什么,好歹吃過飯再出去。”
“這離吃晚飯還早,你帶清娘和芃兒他們?nèi)バ菹?,我?guī)ё幽拦涔渚突?,晚上備些酒。今日府中的事就交給盧長史去處理。”
霍清一聽這話就笑起來:“我聽聞老師將桂州治理得不錯,還辦了幾座學堂,也想去看看?!?p> “你若是不累,一會兒我們便隨他們一道去,孩子們便留在府中?!?p> 霍清點點頭,和褚云絮絮地說著他們從長安離開后的各種事,猶如從前見面般親切。眾人一派喜氣洋洋。
來桂州的第四天,終于打破了這祥和的氛圍。
這日,沈思正在案頭處理公務,高承禹閑坐在一旁喝茶,就見盧長史一副凄哀的神情跑進了屋子撲倒在地,哀慟不已。
沈思撂下手頭的事,離開案幾,扶起他問到:“發(fā)生什么事了?”
“剛才收到長安傳來的通告,陛下駕崩了.......”盧長史依舊跪地痛苦。
沈思已呆愣在地,高承禹手中的茶杯哐啷一聲掉在了身旁的小幾上,啷啷地轉(zhuǎn)了個圈才停住。
他啞著嗓子問:“是什么時候的事?什么原因?”
“陛下是正月二十七駕崩的,暴斃身亡,并沒有說清是什么緣故。太子殿下繼位?!北R長史將手中的通告雙手遞給沈思。
沈思顫抖著手接過通告看了下去,已是流下兩行淚來,痛聲對盧長史說:“長史按流程昭告州縣,我去趟營里?!彪S后又看了一眼高承禹問:“再過兩日想必安南也收到消息,你要回去嗎?”
高承禹回過神沉聲說到:“我明日啟程,有高其和劉長史在,不會出什么亂子,我先陪你去營里?!?p> 二人說完都各自回去換衣服,又一同去了設在桂州的軍營。從軍營出來后,剛才因一番忙碌遮住的痛苦頹喪心情一覽無余。
公告一出,全城的人都知道了皇帝駕崩,太子繼位的消息。對于百姓來說,并沒有太大影響,但對于官員來說,如同一次震蕩。而對于沈思來說,便是個巨大的打擊。
他此前因為勸誡皇帝停止服食丹藥被貶到這里,后來也聽說皇帝因服食丹藥身體和性情都變得特別差,他總覺得皇帝的死與丹藥有關(guān)。更讓他不安的是關(guān)于太子的卜算,如今李純過早亡故,而新繼位的李恒到底又能把這天下折騰成什么樣子,或是折騰多久呢。
而高承禹此時心里除了悲痛還有一絲不甘,如今已是先皇的李純雖然這兩年越發(fā)沒了明君的氣質(zhì),但誰也不能否認他在位的這十五年中平定藩鎮(zhèn)所做的功績,而他一駕崩,到底江山又會如何,至少在高承禹看來,新君是鎮(zhèn)不住四方的。
命運便真就這么無情,而他們不過是這萬千眾生中的一員,左右不了大局,只剩滿腹的遺憾和無奈。
二人坐在馬背上,臉色烏青,又有些迷茫?;实垴{崩,先前痛哭過后,心就如同墜入無底洞般失落彷徨。兩人都沒再說話,不過十幾年時間,竟然看到了三位皇帝的駕崩,也不知是感慨命運無常還是該為這王朝悲痛一番。
“走,我?guī)闳ニ闹獣喝タ纯??!鄙蛩纪蝗徽{(diào)轉(zhuǎn)了馬頭,走向城中的一處山坡。
“四知書院是我去年底才建好的,這里的孩子讀書寫字十分艱難。我早存了這個心思,一來桂州便開始籌劃此事?!鄙蛩悸卣f著,穿過一片竹林。
高承禹跟著沈思的腳步緩慢爬山,靜靜地聽沈思說著,似乎所有時間紛擾都可以暫時遠離。
遠處傳來讀書的聲音,隱隱看到一堆大小不一的小孩子坐在屋中搖頭晃腦的身影。
“我曾想過,若是不做官,便當一位教書先生。后來覺得若是能多建幾座學堂,比當個先生的作用要大些?!鄙蛩蓟剡^頭來問高承禹,“你說是嗎?”
高承禹點點頭,腦中隱隱浮現(xiàn)出曾經(jīng)和沈思的對話,他似乎不止一次提及過這個話題?!敖藢W堂,依舊能當先生。”
高承禹抬頭看了看樹林上方的天空,沒有一絲亮光,被浮云層層遮掩。沉沉開口:“這浮云不知何時能散?”
沈思順著高承禹的視線看了看天空,又看向讀書的學子們,搖了搖頭說到:“或許他們看得到?!?p> 【全文完】

斜陽清歌
終于將這篇文寫完了,算是一次不成功的嘗試,但還好,堅持寫完了。 寫文期間各種思考,寫到一半再回頭看時,也總結(jié)了不少問題。 感謝看過此文的小伙伴們,也感謝給我投票的你們,還有在這里認識的新朋友。 后會有期,愿歸來彼此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