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透過鏤空的雕花窗射入屋里,地上、椅子上、桌子上,形成了斑斑點點、細細碎碎的光影,一閃一閃,配著面前那梨花木桌旁坐著的小趙氏那一張一合的嘴,李元寧竟有種這情形搭配的竟是相得益彰、相輔相成的感覺。
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李元寧心中既惱恨自己眼下所處的困境,又厭惡于上首所坐之人,說話間的顛倒黑白、厚顏無恥和巧舌如簧。
李元寧暗道、就這份臉皮和這張嘴,這小趙氏只是做了個宜寧候府的當家夫人,真是屈才了。
而此刻的小趙氏根本不知李元寧的想法,正漫不經心地用一只手比劃著另一只手上新置辦的翡翠玉鐲,一邊開口道:“寧哥兒,這次你拿宇哥兒文章冒充的事,我可以不計較,可是”說到這兒,小趙氏忽而頓住了。
好奇地抬起頭,李元寧想看看小趙氏這到底要說什么。
果然,抬眼斜視了李元寧一眼后,小趙氏便又低頭繼續(xù)手里的動作道:“所謂不以規(guī)矩不成方圓,你這畢竟犯了錯,還是要受罰的。
今天你就去祠堂跪一晚吧!至于你祖父、祖母那邊,就由我去幫你解釋。
畢竟小孩子嘛,一時的爭強好勝也是可以理解的。”
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看著這樣的小趙氏,李元寧暗道:哎呦喂,這般的是非顛倒,您是怎么做到這么不要臉的?
沒聽見對面的動靜,小趙氏疑惑地抬起頭,一眼瞥見對面之人的這副呆樣,心中不由地涌起一陣氣憤和不甘。
瞧瞧這傻樣,也不知從哪里找了個代筆的能人,寫了篇入了子墨山長眼的文章。尤其那子墨山長更是直言憑此文章,此人可直接入玉晨書院。
入玉晨書院?
小趙氏回想自己當時得到消息的時侯,當即就愣住了,隨即是鋪天蓋地的一陣狂喜。
要知道那玉晨書院可是當世難得與國子監(jiān)媲美的書院,朝中多少官員出自其中。
而且,相較于國子監(jiān)教員的死板、陳舊、打架斗毆及權貴子弟的經常相互欺凌,玉晨書院里的風氣則好的多。
因此,很多人更愿意把自家子弟送去玉晨書院。
更何況,那玉晨書院門口匾牌上的幾個鎏金大字還是高祖皇帝親筆。
是以,凡路過書院門匾者,文官下轎、武官下馬。
所以,這滿朝上下,誰家不以自家子弟能入玉晨書院為榮。
偏偏這書院每年只留了一些個名額給皇室和勛貴們。似他家這樣的處于勛貴中間位置,且不斷衰敗的候府,前兩年能給宗哥兒爭取一個名額已屬不易。至于自己的二兒子宇哥兒,可真正讓自己操碎了一番心思,也未能如愿。
哪知這次,許是終于考慮到候府的未來,許久不曾管事的老侯爺,竟讓幾個孫子外孫的,選了各自認為不錯的文章,自己去邀了好友,請了子墨山長喝酒聚聚;順帶請子墨山長看看是否有過得去的文章。
哪知,這一看,竟然真碰上一篇入眼的。
想到這,小趙氏撫了撫那并不凌亂的發(fā)髻、眼神堅定。這種機會,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
再次看了看對面的小子,小趙氏瞇了瞇眼,心里打定主意可不能給他翻身申辯的機會。
想了想,小趙氏便開口道:“如今這時日漸長,想來臨暮山雖山高風涼,可這蚊蟲也不少。
我昨兒個聽下人說,哪家府上安排人去看望自家在臨暮庵的家人。
哎呦,聽說那家人被咬的,腫得連自家人都差點沒認出。
我呀,得知后,就想著不知道大嫂在那里怎么樣了?
當然了,我倒是想安排人去送些物什,只是這全得看寧哥兒你怎么做了,是吧,寧哥兒?”裝腔作勢地說完那話,小趙氏眼睛便直勾勾地盯著李元寧,等著他回話。
對面,死死地盯著小趙氏那一副你可要想好了的警告眼神,李元寧只恨不得撲上去,抓花那張得意洋洋、又皮笑肉不笑的臉。
只是…考慮到自己的母親、外祖父,還有自己母親的身份處境及以后的生活,李元寧終是捏了捏拳頭、咬了咬牙,壓下心里的憤恨、轉身向著李家祠堂而去。
而身后的小趙氏,看著那逐漸遠去的背影,眼神陰狠地對旁邊的趙嬤嬤道:“去,給我盯緊了他,三少爺未進玉晨書院之前,不要讓這小子接觸老太爺和其余的外人。實在不行”說著話,小趙氏停頓了下,輕哼一聲,冷笑道:“畢竟有的時候,斷胳膊斷腿的意外時常會發(fā)生,誰又能說得清呢?”
聞言,趙嬤嬤神情一滯,眸中雖然閃過一絲不忍,但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自家主子的性子和手段她是知道的。有些事,雖然她也看不過眼,但她一個做奴才的,也只有聽從的份。
屋子里,小趙氏則舒心地坐在那里,想著等自己的元宇進了書院,老太爺發(fā)現了又能怎樣?為了李家的臉面,只怕他自己都還要幫著遮掩一二,而她的兒子只會好好的在書院讀書。
想想到時候,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在那玉晨書院讀書,以及整個京城里的世家和勛貴夫人的羨慕和嫉妒,趙氏心情大好得同時,只覺得這外面的陽光都明媚了幾分。
而另一邊,走出屋子的李元寧,則重重呼了口氣,心里忍不住感嘆:這他娘的看人臉色生活的日子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
眼光瞄到一處墻角后的人影,李元寧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便跟著領路的丫鬟向著李家祠堂而去。
待他們走后,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從墻角轉出、站定,看了看李元寧離開的方向,終是跺跺腳,轉身幾個身影翻騰,便躍出了小趙氏舒怡苑的院子,到了李元寧的春秋苑。
此時的春秋苑里,喧鬧聲四起,丫鬟們打鬧一片,絲毫沒有自家主子被拉出去訓話,而自己擔心受怕的煩惱和擔憂。
柳青也不管她們,這個府里不會有人真正關心他們。
心情低落的她在廊下找了個位置坐下,不斷地向外張望,待見得一個人影過來時,才慌忙站起身,跑過去喊道:“哥。”
聞聲,對面的柳林抬頭,見柳青焦急的樣子,倒是嚇了一跳,忙穩(wěn)住她問道:“怎么了?”
瞥了瞥周圍,柳青忙拉著柳林到了一邊,說了今天白天李元寧奉侯爺命令拿了篇文章,現在被小趙氏誣陷及跪祠堂的事。
一早被李元寧安排出去辦事的柳林聞言,也是一驚,忙問:“那少爺是怎么說的?”
柳青哽咽道:“少爺沒說,但她從趙氏的屋子里出來時,看見我了,用眼神暗示我不要輕舉妄動。”
舒了口氣,柳林點點頭,安慰道:“那就聽少爺的,晚些時候,我去祠堂看看。”頓了頓又道:“趕緊把眼淚擦掉,不然讓人看見不好。”
柳青點點頭,知道自己這副小女兒家的樣子不能讓人看見,否則讓人聯想,反倒連累了李元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