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理一夜沒有睡好。
江明亮的胳膊一直搭在她的身上,董理翻身也好,偷偷往床沿移動也好,那只胳膊如影隨形。她將它輕輕挪下去,過一會它又搭了上來。
曾經(jīng),他們就是這樣相擁而眠,曾經(jīng),不這樣擁著他們就睡不踏實。但現(xiàn)在,董理只覺得壓抑。不過一只胳膊的重量,于她,卻有千斤之感。
江明亮也沒有睡好。話到嘴邊,他一次次忍了回去。那個男人是誰?到底是誰?看上去很年輕,臉卻記不真切了,他的腦子里,全是董理抬頭看著那個男人的樣子。
真該死,她為什么要這樣看著那個人!他的生日,她倒忘得一干二凈了!她是什么老婆!
江明亮滿腹心事還滿腹委屈。他想將董理攬進懷里,揉碎她。不知什么時候,他從混亂的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董理不在身邊。
他悄悄起床,透過玻璃門,看到在陽臺上抽煙的董理。她什么時候學會抽煙了?她真的像變了一個人。她在煩惱什么?他沒有打擾她,回去躺下,閉眼裝睡。
過了很久,董理才回到床上。待她睡著,他幫她掖好被角。即便在廣州,這冬夜也是涼的啊,她在陽臺上待這許久,不要感冒才好。
江明亮談過很多次戀愛,即便是在跟董理戀愛之前,他的經(jīng)歷已足以用豐富來形容。他的帥氣總是吸引女孩的。
但是,董理是第一個他想娶回家的女人。她笑起來的時候,秒殺其他所有女人。她溫柔起來的時候,他根本就無力抵抗。
可現(xiàn)在,她不怎么對他笑了。她甚至都不怎么跟他說話了。
或許,她的笑她的溫柔全給了那個年輕男人。
江明亮咬牙切齒,第一次感覺到失去的痛苦。
昨夜再輾轉無眠,第二天當太陽升起的時候,還是得打起精神。中年人的生活里沒有隨心所欲這幾個字。
無論如何,要爭取更多的,要把握住已擁有的。而有可能失去的那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的,一定要把它奪回來。
江冬冬比他們更早出門。學校的規(guī)定是早上7點20前必須到校參加早自習。
誰說現(xiàn)在的孩子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瀟灑快活的?去拎拎他們的書包看看有多重,打開書包了解一下他們每天要學習多少新知識要做多少作業(yè),再去周末的補習班看看,有多少睡眠不足的孩子在努力打起精神?
孩子們有他們自己的仗要打。對于普通孩子的家庭來說,高考是一場必須要打贏的仗。
“冬冬晚上不回家吃飯,我們今天下個館子吧!去吃烤肉怎么樣?”江明亮提議。
“?。俊倍頉]有睡好,完全不在狀態(tài)。
“就當給我補過生日吧!”江明亮堅持。
“那好吧?!彼歼@么說了,董理不好拒絕。
“我下了班去接你?!?p> “嗯。”
董理總覺得江明亮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很久沒有兩個人單獨下館子了。偶爾,周末下個館子也是一家三口一起。
羊旭早上去公司辦理了離職手續(xù)。留下來的同事紛紛表示惋惜,相約以后一定要多聚聚。真心也好客套也罷,只微笑接受就好。能相處幾年,已是有緣。若以后能再想起,再遇見,還能在一塊吃頓飯,又是額外的情義了。
聚散自有時,不用刻意強求。
羊旭挨個與辦公室同事握手道別。握住董理的手時,時間稍微長了點,大拇指在董理手上按了一下,略微使了一點勁,就像打一個暗號。這個男人,膽子比以前大了很多。
“羊旭,你東西這么多啊,我送你下樓吧!”董理特意提高了音量,正好讓其他同事聽見。
“好啊,謝謝啦!”羊旭偷笑。
電梯門開了,里面只有一個人,正是肖建國。
“肖總好?!眱扇水惪谕?。
肖建國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他板著臉,像在跟誰生氣。他很想微笑一下,作為領導,在下屬跟你打招呼的時候,板著一張臭臉總是不好,但是,他笑不出來。
電梯下到5樓的時候,有人進來,肖建國走了出去。他不想在電梯里面待著了,他的辦公室在3樓,他決定走樓梯回。
看到董理和羊旭在一起,他心里不怎么舒服。以后,應該不會再看見羊旭了吧?距離會讓他們分開嗎?
“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吧。我向你匯報一下去新公司的情況?!狈謩e的時候,羊旭說。
“不行。”董理想到晚上跟江明亮有約。
“Why?”
“剛去新公司,肯定有很多要整理的,極有可能有歡迎聚會什么的,我們改天約吧。”董理不想說自己已經(jīng)有約了。
她不是一個習慣撒謊的人,但是她的潛意識告訴她,此刻不能實話實說。
“那好吧。如果有時間,我們再約。你要記得看手機喔。”
“好。”
不過是其中一人換了一個公司,感覺卻像要分開很久一般。我們早已習慣了分離,卻永遠接受不了分離。若是要和我們心愛的人分開,哪怕就在同一個城市,同一條街,也若相隔銀河兩岸。
董理說對了,羊旭到新公司報到后確實很忙。楚萌萌是他部門的主管,直接給了他近兩年來公司銷售業(yè)績報表,要他在一天內看完并且發(fā)表看法。臨近下班,他才大致看完。
同事們陸陸續(xù)續(xù)下班了,羊旭準備加個班再深入研究一下。
“羊旭同學,看得怎么樣了?”楚萌萌笑意盈盈。
“準備再看一會。”
“聽說有個烤肉店生意特別火爆,烤肉味道一絕。到飯點了,走吧!”
“啊?我還是再看會吧。得完成領導交辦的任務啊!”羊旭本能地拒絕。
“什么呀!”楚萌萌嘟著嘴,“我可不是周扒皮啊。飯還是要吃的。領導想吃烤肉了,不要不給面子哇!”
“那好吧。領導的命令,不能不服從??!”羊旭作出委屈的樣子。
這對曾經(jīng)的戀人現(xiàn)在相處起來,還是能迅速找回那熟悉的感覺,舒服的感覺。他們共同走過四年,生命中最青春最美好的四年。再見,還是朋友??赡鼙扰笥迅?。
江明亮早早打電話給烤肉店訂了位,提前下了班,這樣到董理公司的時候,董理正好也到了下班時間,銜接得剛剛好。
烤肉味道確實很棒。董理很久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烤肉了。江明亮應該是老客戶了,哪里有自助水果,哪里有飲料,他門兒清。
“你這么熟,經(jīng)常來啊?和誰?”董理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會這么問。真的在乎嗎?不在乎?不在乎干嘛要問?
“和客戶啊,朋友??!”江明亮回答,“如果你喜歡吃,以后我們經(jīng)常來?!?p> “嗯。”
“你看你,吃得嘴角都流油。真是個好-吃-貓?!苯髁凉ζ饋怼?p> “你才是好吃貓!”董理抗議。自己卻也忍不住笑了。
他們倆都是見了美食挪不動腿的人。當年在長沙,最犄角旮旯的美食都能被他們找到。他們稱呼對方為“好吃貓”,那是他們之間的昵稱。
好多年沒有這么叫了。再聽見對方這么喊自己,就好像把回憶也喊了出來。
都說唯美食與愛不可辜負,一起享受美食的時候,有沒有可能找回曾經(jīng)的愛?
楚萌萌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的羊旭,對面前的烤肉失去了興趣。
羊旭的視線盡頭,是昨天吃火鍋遇見的那個女人。
這遇見的頻率,是不是也太高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