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宮里的探子傳來消息,萬貴妃病重,已是回天乏術(shù)了。我心中驚嘆,到底是快六十歲的人了,縱然皇帝再寵愛,也終有這一天。
“明日我去永寧宮請安吧。皇貴妃病重對父皇來說定然是不小的打擊。”我躺在床上,用手撐著頭看著朱佑樘徐徐問道:“你覺得呢?”
朱佑樘看著我:“也好,若是真的我也該早做準備,只是你入宮須得護好自己。”
我朝他做鬼臉:“你放心,我如今是太子妃,別人要發(fā)落我也要想想你這個太子呢。”
他聽了這話起身壓上我,眼里劃過一絲獪獪之意:“說的對,要動我的女人,得看本宮答不答應。”
翌日起了個大早,卯時趁他洗漱之際幫他準備好了衣物,他滿眼笑意走過來撐開雙手:“新婚這么久娘子難得賢惠一次,今日我便享受一次娘子的服侍。”
我在佑樘與蕓娘的眼神示意下替他穿戴好了皇太子朝服,最后墊起腳尖束好頭冠。放下腳之時被他雙手攬住腰身,在額頭輕輕落下一吻道:“你在休息片刻,想吃什么就叫蕓娘他們?nèi)蕚洌欢ㄒ缧┗貣|宮。”
蕓娘與抱香識相的轉(zhuǎn)過頭去,我看著沒羞沒臊的朱佑樘無奈回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上朝去吧。”
目送他走后抱香笑嘻嘻的打趣:“娘娘這是不好意思了。”
“蕓娘。”我裝腔作勢吩咐道:“你要多注意著這東宮與皇宮里俊俏能干的侍衛(wèi),若前朝有好看的公子也可,我們抱香呀是恨嫁了。”
蕓娘喜笑顏開:“是,娘娘。”
“娘娘就知道取笑奴婢。”抱香羞紅了臉:“蕓娘還跟著起哄。”
東宮的歡聲笑語沖散了心中暫時之陰霾,倒像暴風雨前的寧靜,山雨欲來風滿樓。
在馬車里一路上只字未語,快到皇宮之時打開車簾打量著這座宮廷,身前這偌大的宮城,鎏金銅瓦,金碧輝煌。它那朱紅色的宮墻,又高又深。
抱香新穎的開口:“娘娘你看,蘇公子在那里。”
前面停了蘇府的馬車,這是從蘇璟暄出征歸來第一次見到他,一身暗啞色的黑袍遺世而獨立,身姿挺拔消瘦,面容透著消沉。
大概是因為東宮的儀仗太過浩大,站在馬車前的他也側(cè)身望著此處,馬車離他越來越近,他的目光悠遠冗長,似乎有著穿透時光的力量,令我回想起了第一次與他相識時一身紫袍桀驁不馴的他。
“卑職參見太子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蘇瑾暄從容的跪下行禮。
我下了馬車:“蘇將軍不必多禮,快起身吧。”
他起身望著我詢問:“娘娘可是去宮里探望皇貴妃,我大嫂一刻鐘前剛剛進去。”
“正是呢。”我微微頷首:“蘇將軍消瘦了許多,如今你是國之棟梁,一定要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才能為大明效力。”
他眼光灼熱:“多謝太子妃叮囑,太子妃自己亦是,臣定然會為皇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將軍有心了,本宮這會兒就進宮去了。”
蘇瑾暄走向側(cè)邊讓步:“恭送娘娘。”
走在長長的紅墻回憶剛剛與他的見面,他雖有些消沉,可不至于消磨了意志,倒是可以叫我放心。在永寧宮外等待一陣后見到了萬貴妃,此時萬蘋蘋正扶著她喝藥,萬貴妃氣若游絲,藥石不進,與先前珠光寶氣的模樣大相徑庭。
我詫異過后請安道:“兒臣參見皇貴妃娘娘。”萬貴妃眼睛微微睜開,伸出一只手朝向我,我跪著上前幾步握上她的手,她眼神里帶著一絲悔恨與愧疚,看著我艱難動唇道:“本宮……在等你,將來……請?zhí)硬灰獎游胰f氏族人。”
此時萬貴妃在我眼中已經(jīng)成了一個瀕臨老者,可我作為朱佑樘的妻子,我焉能不恨啊,若不是她,朱佑樘的童年何至于那么悲慘,她可是朱佑樘的殺母仇人啊!
萬蘋皺著眉苦笑著開口:“太子妃就答應娘娘生前的愿望吧,我也求您了。”
見我愣了半響沒開口,萬貴妃急切的看著我將我的手抓的更緊,手中的紙張一并掉落下來:“你若……答應,我便讓……蘋蘋燒了此物,你若不應,皇上來時……此物會一直在我手中。”
我撿起地上的紙張攤開,上面赫然寫著“貞兒有幸陪伴見深四十年已此生無憾,但昔年錯事糾結(jié)于心,若皇上垂憐貞兒,請不要讓皇長子繼承大統(tǒng),貞兒害怕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我看了信,一番權(quán)衡利弊后道:“皇貴妃娘娘,我答應你,決不傷你萬氏族人性命。”
她露出笑意:“好。”說完萬蘋蘋將此信焚于火爐中。
“娘娘,皇上下朝來看您了?”一名丫鬟進來稟報,皇上急切地走進來溫柔的看著萬貴妃:“貞兒,你看看朕,不要丟下朕一個人。”
萬蘋蘋起身拉著我一并出去了,所有來探望的人都在門外候著,沒過一會兒里面穿出皇上的嚎啕大哭:“貞兒,你怎么舍得丟下朕?貞兒,你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看看朕啊。”
我們聽了齊齊跪地,后宮許多妃子走進去勸誡皇上,什么蔣淑妃、邵宸妃嘉嬪、貴人通通被趕了出來。有人請來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進去后房間里沒了聲響,所有的人都不再抱希望,只能一直等。大約跪了一個時辰,眾人都有些體力不支起來,我拼命掐著自己的手不讓自己暈過去,微微側(cè)著打量萬蘋蘋,她是真的傷心,從出來淚痕就未曾干過。
終于,皇后扶著行跡瘋魔傷心欲絕的皇上走了出來,皇上發(fā)髻散落如同醉了酒的人東倒西晃,哀嘆道:“貞兒不在人世,我亦命不久矣。”
眾人齊齊道:“請皇上節(jié)哀!”
皇上對宮中的大內(nèi)總管吩咐:“黃忠,傳令下去,輟朝七日,皇貴妃葬禮如皇后之儀辦,由朕親自督察!”
我忘記自己是如何走出的宮門,見到朱佑樘在宮門外等著我一瘸一拐向他走過去,他走近正準備拉過我的手我一頭往前栽了下去。他順勢接住我將我橫抱進了馬車里,揉著我的膝蓋恨鐵不成鋼:“你這個笨女人,你就不知道跪坐調(diào)整一會兒。”
我嘟著嘴有些不滿:“我也想,可是……我在最前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