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很快過去,除了泡茶,修剪花草樹木,劉小閑還學會了抓魚,摘藥,以及爬山。
在這一個月里,劉小閑發現浪三大部分時間都躺在那張藤椅上,形似睡覺,但他卻看到他手中樹枝不時會劃動,樹枝下,那沙盤不時變幻,忽而風動,忽而云涌。
他有一種錯覺,那小小沙盤,仿若藏著一方世界。
唐冕知道了他這一個月的遭遇,已經開始表現出憂慮。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勸他離開云闕,在他看來,云闕無人,浪三招他上云闕,不是看中他的資質,而僅僅想招一個供使喚的下人。
看著唐冕一臉的憤慨,劉小閑自然覺得很開心,但他卻很樂觀,說:“師傅此番安排定然別有深意,況且我這不是也學到了很多東西嗎?!?p> “上山爬崖摘藥?下水抓魚?哦,對了,還有和那猿猴成為了朋友?”唐冕直感無奈,心意他是沒看到,就擔心再這樣下去小閑可以看到深淵。小閑看似隨意,但卻極有主見,換一個方面來說那便是倔強,他知道自己很難勸服他,只得提醒:“什么時候想通了,想離開云闕,就跟長老說,我相信昆侖五閣都樂意招收你,畢竟,你可是凝聚出兩縷真氣的天才?!?p> 劉小閑微笑表示感謝,卻從不曾想過這個結果。
又一個清晨,劉小閑越過劍壁,走在了通往云闕的路上。
劍壁前,只有劍意拂起的風。
一個月前,云闕云霧涌動,昆侖鐘聲響徹,無不彰顯著那個曾經和他們一樣的外門少年從此騰龍升天,走在他們無法觸及的無限遠處。
都是年輕人,自有心氣傲,又如何會自認比他人差。
于是,往后的一個月里,他們都卯著一股勁,劍壁前,有勢凝聚,日日可見劍意縱橫。
于是,在這一個月里,先是唐冕和王麟凝聚真氣出體。后是其他兩名外門師兄。
這仿佛是一個起始信號,有人走在了路上,自然也會有人跟上。
于是,更多人開始凝真氣出體。
形而無名的真氣如炊煙汩汩,似要朦朧整座劍壁。
短短一個月里,劍壁前便有十多名弟子凝聚真氣出體,于數百年來都極具罕見。
現今,那個曾走在前方無限遠的少年出現在眼前。
奇怪的是他們的眼神沒有羨慕,反而多了一種同情的情緒。
有人低聲交談:“聽聞他這一個月來未曾練劍,每日便是泡茶,摘藥,抓魚。”
“哼,天賦再好,不付出足夠的努力,遲早會歸于平凡,世上從來不缺這樣的例子?!?p> “照我看,那位小師叔根本不是看中他的天賦才招他進云闕的,而是想找一個侍應,這不,剛好看到他,就選他了”
“對了,我聽說,無塵長老憐其才,想請掌門與浪三溝通,讓其離開云闕,卻不知結果如何?!?p> “嘻嘻,我還以為他上了云闕,便會一飛沖天,卻想不到,反而墜入了深淵,真是可惜”
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都是修煉者,聽覺自然敏銳,都恰到好處聽到了這些話。
更多人不語,但表情卻都帶著一樣的同情,少部分人甚至帶有嘲笑,畢竟這段時間劉小閑的風頭太盛,難免遭人嫉恨。
倒是同期弟子的臉上沒有嘲笑的情緒,更多的人反而覺得可惜。
王麟低聲對唐冕道:“他真不打算離開云闕?”
唐冕搖頭:“他這人看似隨意,但其實極有主見,決定了的事情很難改變。”
“那她…”
唐冕微微搖頭,自然知道他想說什么,但他更知道,這同樣不可能,這不可能的意思是劉小閑不會聽勸,而李小悠也不會去勸。
而且,這些天以來,李小悠越來越沉默了,越來越讓人難以捉摸,但他可以清晰從她身上感受到一種拼勁,那股拼勁是縱使前方有火,也要敞火而行的決絕,這種拼勁讓他也感到心悸。
或許只有劉小閑才能明白她的心中所想,就像李小悠可以輕易明白劉小閑心中所想一樣。
……
清晨的昆侖有些安靜,除了不時響起的劍音,便只剩下偶爾被風拂動的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無塵走在山道上,臉上自有不滿意,他不滿的對象自然是云闕,以及云闕的主人浪三,這一個月來,劉小閑的所作與所為他自然都有所耳聞,于是便更加認為浪三這是在浪費劉小閑的天賦,他畢竟是劉小閑的入門仙師,而且他本就很喜歡這個純而清的少年,自然不允許浪三就這樣將他糟蹋。
于是,他作了一個決定。
要說整個昆侖有誰可以勸浪三放人,自然便唯有掌門。
于是,他來了。
于清晨間,沿山路而上,過云而穿林,一刻鐘,他來到了山頂,忽有風來,帶著清爽和冷意,那是水意,才見峰頂竟有一片湖。
這便是傳說中的天湖,注于中閣峰頂,似云上仙水。
無塵知道,這便是掌門所在的仙峰“天各一方”的“在水一方”。
湖上有一條木橋,纖細如線,看起來不像橋,倒更像一根浮在湖面上的飄帶,只是顏色著實有些土。
他踏上了這條橋,自有水氣撲面,他不自覺打了一個哆嗦,心自凜然,但一想到那個少年,他的心緊了緊,便開始邁步。
風靜,但云猶飄,不過十數秒,他扇開云霧,便見一個石門。
他轉身卻見詫異,明明對岸不過十數米,但那些云霧卻似有某種法理遮掩一切,讓他無法窺探對岸,心中凜然更深了一分。
他看向石門,準確來說,那不是門,更像是兩條高大的石柱頂著,或者說扶著一條橫跨東西的石柱,由此疊成一扇不像門的門。
看起來有些隨便,但他知道,這并不隨便,因為從這三塊石柱,他看到了一種平衡的意,仿佛有一力,可承天,這便是“天各一方”的“承天一方”
他從不曾來過天各一方,但多少也從其他長老口中聽過,心中震撼自有,但倒不至于驚慌。
他以劍心平復心中意,但下一刻,臉上卻被驚容覆蓋。
因為他看到了一只烏鴉,它站在石柱上,位置在最正中的方向。
它渾身漆黑如夜,只有眼珠還留著一些白,于是更顯分明,包括它的情緒,包括它的漠然。
“承天一方”承的是天,那么,誰是天?
他看著那只烏鴉,于清晨間涼意撲面的時光,額頭冒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