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晚的瑤清宮外顯的十分凄清，蓬枝野草雜亂的生了滿園。不同于屋外的蕭條，屋內十分整潔，擺設井然有序，不染塵埃，似乎經常有人打掃。燈火幽暗，映在窗牖的菱紗上只有豆大的兩團小點，不細看也瞧不出人來。

　　“你說，太子與金國來使有私？”皇帝老兒的指尖貪婪的撫在瑤清宮內的每一處陳設上，好似這樣就能觸碰到曾經的故人，雙目清明，絲毫沒有大殿上的昏庸之感。

　　“是的，父皇。兒臣親耳聽見太子與金國公主的交談。”蕭煜低著頭，斂了那份玩世不恭的模樣，清清冷冷的，像極了皇帝老兒年輕時的模樣。

　　“煜兒，離你母親故去十年了吧……”皇帝老兒轉過身來一寸不寸的看著蕭煜，眼中有什么東西百轉千回。

　　“是的，父皇。”蕭煜隱忍著，抱拳的手卻收緊著有些泛白。

　　“我還記得你母親最喜愛的便是這梨花松香……”老皇帝似想起了什么，顫巍巍的點燃爐中的熏香，丟魂般的癱坐在一旁的貴妃榻上，擺了擺衣袖，似乏了，“退下吧，這一切，都任老二來吧……”皇帝老兒困倦的撐著額，眼神痛苦，口中喃喃著，像囈語般念著“阿清”。

　　蕭煜無言，看著皇帝老兒痛苦萬分的模樣，思緒被拉回十年前。他的母妃未曾被害，他還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他還可以纏著母妃陪他玩耍，陪他讀書寫字，可以靠在母妃的膝頭聽她講些許奇談怪志。他也可以纏著最寵愛他的父皇教他騎馬射箭，撫琴對弈。他的母妃是那樣的善良，到死都捂著他的雙眼教他不要怪他的父皇。郭氏千百般害他，寒冬里教人推他進了湖中，將將八歲的他就那樣在冰湖里凍了半宿。偌大的院子怎會空無一人，任他扯了嗓子呼救也無一人應？他凍的昏死過去，醒來時乳媽抱著他哭，說他是個苦命的孩子，偷了廚房的羊奶給他喝。第二天清晨，他便看見他的乳媽臉色發青的倒在了他身側的地上，冰冰冷冷的，如同他的母妃。死人是小，死宮中人是大。可無人過問，似冥冥之中有人授意。可這些，這些他的父皇都不曾過問，甚至都不曾來看他一眼。對于一個八歲的孩子，哪怕是一眼，也足矣讓他有個寄托和安慰。他的父皇依舊是寵著郭氏，將她捧成了皇貴妃，連帶著蕭辰也成了他最喜愛的兒子。曾經的騎馬射箭，撫琴對弈不再是他。至此，他裝作一副不求上進，紙醉金迷的模樣只為逃過郭氏的眼睛。五年了，他這樣佯裝渾渾噩噩的過了五年，忽然有一天，郭氏死了，他的父皇召見他，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煜兒，那個賤人死了……她死了，朕親手殺了她……你的母妃，阿清……阿清她的仇報了……’’他心下不知怎的，歡喜沒有多少卻覺得冷的厲害。

　　“父皇你騙的了我，你騙不了你自己。”蕭煜沉聲開口，冷靜的讓老皇帝覺得自己不曾認識這個兒子。

　　老皇帝先是用手指著蕭煜，倉皇的后退幾步，驀的大笑幾聲似還有著淚水，他咆哮著怒吼著摔著東西讓蕭煜滾。至此，他又成了皇帝最不喜的兒子。

　　他想，真的是命運弄人。

　　他的父皇被權臣壓迫著不能給他的母妃報仇，不能好好的疼愛他的兒子，那么，就讓他來，一切都讓他來做。

　　渾渾噩噩也好，無用之材也罷，他都能忍，只要為了大計，他都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