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禾何等機敏,霎時衣袖翻卷,幾枚銀針已然飛出。林程程大步向前,避也不避,展臂一揮,又一張鐵片在手中打著旋,銀針驚風而動,便被悉數蕩開,打在一根柱子上,豎成整齊一列。
下一刻,林程程已近得身來,一手緊捏住賀禾的下頷,另一只手中拈了鐵片,直抵著賀禾雪白的頸項。
林程程左右兩只袖中都藏了一張薄鐵片,用來防身用。
林程程笑道:“你一個千金大小姐,如何連丫鬟和護衛也不要,這不是給了我可乘之機了么?”
賀禾靠在柱子上,睜大眼望著林程程,眼神有些委屈,只輕吟一聲,“疼……”
話音未落,屋外忽傳來一陣窸窣之聲。林程程微怔,門應聲而開,一個高大漢子飛闖進來,正是十九。
“小乞丐,放開小姐,否則你必死。”十九眼神冰冷,緩緩抽出長劍。劍刃之上寒氣凝結,攝人心魄。
“不放,放了我才要死。我若放了,你有恃無恐,一人尚且如此,倘若再叫些個幫手來,我不就死定了么?”林程程身子往柱子后躲些,一手環住賀禾的脖子,另一手仍夾著鐵片,鐵片比刀刃還鋒利。
林程程又不傻,如此形勢,賀禾可是最好的保命符。
“我不叫幫手,你先放開小姐。你要知道,這青玉樓里高手眾多,你跑不了。”十九橫劍靜立,眼神仿佛能吃人。
林程程撇撇嘴,“你剛說不叫幫手,下一句就威脅我,渣男!”
十九眉頭輕皺一下,道:“我雖不知渣男為何意,但我可以保證,只要小姐平安,你就不會死。”
“此話當真?”林程程探出半個頭來。
十九點點頭,鄭重道:“當真。”
“當真我也不放人,”林程程又把頭縮回去,懶懶道:“你們這些人說話最不可信,倘若你出爾反爾,那我不是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
“賀小姐,我要你說,我信你。”林程程突然對賀禾說道。林程程與賀禾接觸很親密,耳朵緋紅。
賀禾正憤憤然,“你就殺我好了,我明月城來的高手如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逃出去?”
賀禾的聲音很大,故意讓人聽見。林程程一驚,手一抬忙掩賀禾的嘴。賀禾卻不安生,身姿搖擺胡亂地動,林程程有些驚慌,十九卻動了。
劍斬開一道白練,十九一身黑衣,挺劍就猛刺而來。十九心中有分寸,林程程卻唯恐傷了賀禾,一錯身,隨手先將鐵片扔了出去。
鐵片飛旋,像只野狼朝十九咬過去,尤令人正色。十九的劍劃開一個半圓,“鏘”的一聲,鐵片被彈開,劍勢卻不停,寒光閃爍,正扎向林程程的面門。
林程程神色沉沉,輕飄飄一掌拍出,將賀禾送到一旁,順手點了穴。
論及武功,林程程自然不懼十九,咧嘴輕笑,身體就往十九懷里撞過去,雙臂一振,抬手便要奪劍。
十九神色不變,手腕一翻,劍勢頓時一滯,轉而橫飛回來。劍刃就橫在林程程腦后,林程程瞧的明白,飛起一掌正中十九下頷,身體早如一條游魚滑出去。
十九受林程程一掌,踉踉蹌蹌退了兩三步才穩住身形。長劍依然緊握在手,劍尖挑著一小塊布巾。
那是從林程程衣衫上挑下來的,但是沒有血。若是林程程閃的慢些,這挑下來的,恐怕便是一塊帶血的肉了。
林程程拍拍胸脯,笑道:“你功夫不錯,但還攔不住我。”
“可笑。”十九冷哼一聲,長劍輕揚,將劍上布巾抖落,作勢又要上前。林程程卻往后一躍,忙擺擺手,道:“還打啊,你個神經病,你又打不過我,你家小姐還在我手上呢。”
林程程說話多有稀奇的字眼,但不影響會意,十九微愣,抬眼冷冷地望著林程程,道:“你想怎樣?”
林程程轉臉看向賀禾,嘴角一勾,笑容有些邪魅,剛要說話,門外卻傳來一陣腳步聲。聲音很急,不止一個人。
“小禾?”門外遠遠地聽見有人在喚。
林程程笑容頓時凝固,無奈地嘆一口氣,縱身一躍,撞開窗就飛了出去。
青玉樓高三層,這里是第三層。
一男子匆匆進來,身后跟著一男一女,進來時十九剛解了賀禾的穴道。
“小禾,你可安好?”男子迎上來,說話聲音急切,透著濃濃的關心。
男子是賀禾之長兄,名叫賀棠,是南珩使團的主事人。
“無恙,謝兄長關心。”賀禾頷首輕笑,微微低身行一個福禮。
賀棠也笑了,道:“我剛從城主府回來,聽得你這里有異動,便立馬過來看看,你沒事就最好了。”
賀棠一向最疼愛自己這個妹妹。
賀棠身后二人,女喚作阿冷,是賀棠的護衛,武功遜于十九,但也不差;男喚為十八,與十九同出一門。
十八長發披散,只一條黑色抹額束著,陰沉的臉上透著一抹肅殺之氣。十八持劍在手,緊皺著眉,冰冷的目光在十九臉上飛快掠過,然后四處張望。
屋內并無異樣,十八的眉頭皺的更深,邁步便走近床榻,旁若無人。十八行事向來謹慎,不會逾矩,但此處畢竟是小妹閨房,賀棠不由輕喝一聲,“十八,不得無禮!”
十八身形稍頓,本想撩床上帷幔的手停下,轉身走向窗欞,推開窗,窗外是后院,樓下人影稀疏,只兩個小廝在切草料喂馬。
賀棠望著十八眼中滿是不解,賀禾與十九的眼神卻微微一變。
“有何異樣?”賀棠問。
十八不說話,只輕搖搖頭,垂首大步又走回原位。
賀禾輕舒一口氣,莞爾笑道:“兄長去城主府做什么?”
賀禾一向不參政事,此次來荒城也是她向爹爹死纏爛打的結果。但她向來聰敏,心里已猜得七八分。
賀棠臉上笑意略微收斂,道:“宋維周明日下葬,宋大公子特請我等明日前往祭奠。”
賀棠內心尚有幾分欣喜,宋維周一下葬,荒城政事一穩,便能好好商談了,雖猶有諸多困阻,也總比一直在此虛耗好些。
賀棠笑道:“去自然可以,只是此事大喪,畢竟不吉。”
賀禾答:“這有何妨,去便去了,荒城先主薨去,既然來了,我總該送送才是。”
“不過我聽聞荒城二位公子一向不和,如今宋維周已死,恐怕必引得二位公子爭權,會談多艱。”賀禾似只是隨口一說,但話正中賀棠心意。
賀棠心知小妹雖不干政事,但一切皆了然于心,遂正色道:“這幾日我與二位公子見過幾次,來荒城之前,我也遣玄都外衛查探過了。大公子宋長玉為人正派,尤愛詩文,亦頗有理政之能,可惜心慈過甚,善納諫言又易信讒言;至于二公子宋璆鳴,為人低調,不常現身,聽聞是在府中鉆研機巧之術,我與他交談時,他尚紅臉赤耳,期期艾艾……如此看來,爭權之言為虛,宋長玉為嫡長,受官民擁戴,自當是他即位,不過我等也不可懈怠,荒城畢竟非我珩朝之地……”
賀棠說起宋璆鳴時,搖了搖頭,言語多有輕視之意。
賀棠頓了頓,繼續道:“如今事之關鍵在于緝拿兇手,倘若兇手為我等擒住,事情必定好辦許多。”
賀棠話一出口,賀禾的神情驀然有些窘迫,抬眼望一眼十九。十九低著頭,看不清臉上表情變化。
白撿一只煮熟了的鴨子,又親眼看著它飛了……
賀棠囑道:“最近城中戒嚴,小禾你得當心,一個人莫要隨便上街去。”
“兄長放心,有十九護著我呢。”賀禾臉上擠出一抹笑。
十九抬起頭,眸光閃動,神色冰冷。
好容易才送走兄長,關了門,賀禾長出一口氣,無奈地看向十九。
“十八真是厲害,險些就被他發現了,”賀禾輕嘆一聲,目光楚楚,“十九,你可別跟兄長說……”
十九微微躬身,沉聲道:“我會替小姐保密。”
窗外風動,二人猶如驚弓之鳥,猛然心驚,回首看時,窗果然又開了,一道影子從窗外撞進來,果然是林程程,他根本就沒走。
“外面風真大,吹的我頭疼。”林程程站穩腳,揉揉腦袋,臉上笑嘻嘻的,就連眼里也含著笑。
二人驚愕一陣,十九眼神微瞇,先拔出劍來。林程程也嘆一口氣,道:“我又不是要與你家小姐偷情,你這么緊張做什么?”
“你殺了人。”十九語氣平淡,似乎殺人在他眼里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但下一刻,十九已飛身上前,長劍舞動銀光,挑起一朵鋒利的劍花。
“警告你,不得對小姐無禮。”劍尖指著林程程脖頸,十九目光凌厲非常,亦如劍鋒一般。
賀禾眼神幽冷,語氣含笑含嗔,“你還來做什么?”
林程程打一個哈欠,二指將劍刃推開,答非所問道:“誒,你兄長是玄都衛的人么?”
林程程曾聽陸安和講過玄都衛。對于這個世界,陸安和就像個萬事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