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師對方南柯明顯敷衍的說辭沒有表示疑問，畢竟世家大族最忌諱的就是互相打聽。她只是把這件事記錄在卷軸上后便帶著她和千仞岳一同離開。

　　方南柯和千仞岳騎在一只肥胖的大鳥身上。這鳥肚子肥碩，翅膀卻小得可憐。感覺它光是飛就已經很吃力了，何況現在還背著兩個人。按理來說它其實根本不應該飛得起來——

　　不過方南柯很清楚，文老師，以及這只鳥都不是池中之物。這是異種的萬里飛燕，同時也是文老師的“緣”。

　　在這個大陸，修士和自己的“緣”互相配合是最有效的修行方式。一個人有了氣運就可以學習功法，但是某些特殊的獨門技巧卻只能配合自己的緣才能使用。

　　比如最簡單的法術“探查”。他就是只需要氣運就能學習的普通法術。然而“身形若水”這種法術，就需要你擁有若水一族的血緣才可以。

　　除了若水之外，也會有普通平民會和水結緣。但是他們中大部分也沒有使用“身形若水”的能力。因為沒有足夠的氣運來發動這種法術。

　　文老師這種，緣和水無關，又能使用若水法術的，屬于論外的天才。他們往往和世家沒有血緣關系，但是自身天資聰穎，氣運強勁。

　　這也是為什么神州大陸每年都會舉辦這種選拔考試的原因。世家大族想要吸納更多的人才來壯大自己的族群。

　　接下來方南柯和其他通過考試的考生就要集中到“機命閣”，去測算自己的緣究竟是什么。

　　不過說起“機命閣”，那個家伙不會也在那里吧……

　　“方南柯？你累了嗎？”

　　身邊傳來關切的聲音，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

　　千仞岳看著對他不理不睬的方南柯，有些疑惑：“是我哪里做錯了嗎？你為什么不說話？”

　　坐在前方的方南柯沒有吭聲，她又想起了方才這家伙的話。

　　“千仞岳，你是怎么看出來我和你是隊友的？”

　　千仞岳聞言疑惑地歪了一下頭：“怎么看出來？”

　　“……你用了什么術嗎？還是說法寶之類的？”

　　“啊，不是的。方南柯你誤會了。”千仞岳笑著擺擺手，說道：“我只是想幫助你們呈現出最完美的姿態而已。”

　　“哈？”方南柯后退一步。只見千仞岳從口袋里取出自己的卡片，翻到了正面。他的卡片右下角赫然是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完美的……姿態？”

　　“是啊，正如輪回無相所言，眾生皆苦。普通人也罷，修士也罷，在這渺小的神州大地上，不過頂天五百年而已。”

　　方南柯看著眼前露出幸福微笑的家伙，胃里不停地翻涌著。眼前的千仞岳和夢里的那個白發青年重合在了一起。

　　“所以我很期待看到那些有為之士的碰撞！本身就擁有星芒的天之驕子，在痛苦中掙扎，咆哮，哀嚎，最終迎來自己的終末！”

　　“沒有比這個更美好的事了吧？比起凡人無意義的安息，星辰的隕落不是更加讓人心碎？”

　　“……所謂的完美，就是讓他們去死嗎？”方南柯輕聲詢問。

　　“不是啊，他們的死我也很痛心，畢竟碰撞的雙方肯定有一邊要破碎。但正因為他們的死，才讓你更加熠熠生輝，更加——”

　　“夠了！”

　　方南柯舉起短劍對著千仞岳。她身上的殺意仿佛實質一樣纏繞上來，這一次，她沒有偽裝。

　　可千仞岳居然像看到寶藏那樣眼睛發亮。他上前握住劍尖，然后將鋒芒抵在自己的喉頭。

　　“殺了我吧，方南柯。”千仞岳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少女：“我知道你下得了手。和你們這群星辰相比，我這樣的塵埃如果能變成你的養分，那真是榮幸之至。”

　　一瞬間，方南柯眼前閃回過一個畫面：千仞岳，或者白毛金瞳的青年握著她的手，涕淚橫流地跪在她面前。他似乎在哭喊著什么，但是方南柯卻聽不清楚。她的身體似乎在流失溫度，她的手想抹去這人的眼淚，但是太沉了……

　　回神的時候文老師已經出現在一旁。方南柯放下短劍轉身離去。這樣的求死之人，就算是殺了又有什么意義呢？

　　“跟你們兩個小孩說一聲，我們一會兒要去的地方是機命閣。簡單點說就是測算緣的地方。免費的，不花你們錢。”

　　重點一口氣說完。文老師陷入了沉默，這是她自己的體質原因，還真不能怪她整天沒精打采的。

　　終于，來到了機命閣。方南柯剛躍下飛燕，就注意到遠處站著一對男女。

　　他們身著若水一族最常見的水紋道袍，男方看上去和方一夢差不多高。光看臉的話會覺得他有些女性的感覺。不過他風姿綽然，行止有方。挺拔的身形和清冷的態度倒是不容易讓人和溫婉的女子聯系在一起。

　　女方姿容姝麗絕倫，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宛如畫卷里的仙子一般。只見她正悄聲跟身邊的少年說著什么，其樂融融的樣子。

　　眾人見那二人都開始偷偷交流，什么郎才女貌，般配至極之類的。也有不少人暗酸那少年站在美人身邊的。唯有方南柯，她此刻只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沒錯，眼前的水紋少年，正是當年啟動法陣，讓自己殞命于破戒鎖的寒秋月。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人還是自己上一世的道侶。

　　方南柯腦袋有些疼痛，當初她把寒秋月從寒為煙手里“搶”過來的事還歷歷在目。現在回想起來，頗有些羞恥。

　　寒秋月對自己其實挺好。二人相伴多年感情深厚。寒秋月為人做事八面玲瓏，省了方南柯不少麻煩。尤其是方一夢疏遠自己之后，寒秋月就一直對自己照顧有加。總而言之，他盡了一個伴侶應盡的所有。

　　方南柯對他還真沒什么怨言。即使他是那個向她揮動屠刀的人，她也能夠接受這樣的結局。

　　所以這一世，就讓他和真正般配的寒為煙在一起，安平喜樂地度過他的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