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已是九月下旬，S市到了落葉漫天的季節，諾諾的生日也快到了。

　　今天一早，陳院帶著醫生們巡完房后，便告知可以計劃諾諾的出院事宜了，程以沫很開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陸白分享這個好消息。電話那頭卻一直無人接聽，想著應該在忙，程以沫也不太在意，掛斷后就開始著手張羅出院事宜。

　　殊不知，此時陸白正和Peter緊張地進行著視頻會議，Peter神色緊張，一著急連中文都不說了，陸白則是眉頭緊皺，不發一言地思考著。

　　此前陸白主導的靶向技術腫瘤研究項目，7月份在《科學家》雜志上發表研究成果論文，不久便受到了一名紐約醫學院教授在網絡上發布實名舉證，認為報告中存在數據作假。學術造假在美國是件非常嚴重的事情，涉及到陸白的個人名譽，因此Professor Johnson建議陸白盡快返回美國召開論證會。

　　此前Peter好幾次打電話溝通回美國的時間，陸白都因為諾諾住院而推遲了，僅僅是通過網絡進行了隔空論證。可就在昨天，那位教授通過個人Facebook賬戶發布了與陸白面對面辯論的邀請，更直接@了休斯頓醫學院的官方賬戶，這一舉動無疑讓這場純學術辯論上升一個檔次，火藥味更濃。之前休斯頓醫學院本著學術討論的自由原則，并沒有從行政上施加過多壓力，但現在儼然成為了東西岸兩家頂尖醫學院之爭，陸白返回美國已是刻不容緩了。

　　結束視頻會議后，陸白在會議室的落地窗前站了許久，瞇著眼看向樓下街景，S市深秋滿眼金黃，絲毫沒有蕭瑟感。再過不到一周便是諾諾生日，七年前諾諾降生那刻，自己未能陪伴在旁，如今將是陪伴諾諾過的第一個生日，而且此前也已和程以沫商量好，生日當天和諾諾坦白自己的身份，卻不想如今還是因為這些意外而無法實現。

　　陸白回到辦公室才發現手機落在了桌子上，看見程以沫的未接來電，便匆匆回撥：“以沫，你找我？”

　　“今天陳院說諾諾可以出院了，所以想告訴你一下！”

　　電話那頭傳來輕輕的笑聲，陸白可以想象此刻程以沫臉上一定又揚起了那對小梨渦，方才的郁悶消散了不少：“好啊，不過還是要等到各項檢查數值都出來，確定沒有問題后才能辦理出院。確定時間后，我去接你們。”

　　“不用啦，你忙吧，我已經通知我媽和Elfin了，我們自己搞定就好。”程以沫邊收拾著諾諾的玩具和衣服，邊用肩膀夾著手機不經意地回答。

　　諾諾轉院過來時，就只帶了一些簡單日常用品，可后來每次白若嵐和方冉來探望，都會送來些玩具和衣物，不知不覺已經收拾了兩大包，卻還是沒收拾好。

　　“以沫，你和我，才是我們。”陸白在電話那頭嚴肅地說，語畢便是短暫的沉默。

　　程以沫手上一頓，聽出此刻陸白語氣中的忿懣，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怕你太忙，不想影響你。那我先確定一下時間，或者等你有時間的時候，我們再辦理出院手續？”

　　“我這兩天下班后都有時間，可以先去接你們，如果有事再回來醫院。”

　　“知道了，那我確定時間后告訴你。”

　　“有事情隨時打電話給我。”

　　掛斷電話，又緩了緩，陸白轉身敲開了方教授的門，將美國那邊的情況同方教授大致說了一下。方教授聽后大怒，此前他在美國時便略有耳聞兩家醫學院的多年恩怨，不管是在專利申請上，還是政府撥項研究費用上都常常互相制衡，只是沒想到這次竟然在證據尚不充分的情況下貿然指責造假，這不僅僅關乎陸白的個人聲譽和職業生涯，更是一次公然挑釁！

　　“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去？”方教授一氣之下血壓都有點升高了，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

　　“我讓Peter定了周五的機票，諾諾應該今明天出院，我也正好重新整理和核實一下數據，咱們國內的研究建模和測試結果也可以作為案例支持，所以我想在不違反保密原則的情況下，提前申請部分數據進行比對。”

　　“當然可以！咱們和美國醫學院本來就是共享數據庫，只是數據錄入需要大量時間，這部分你一個人搞不定，我讓小徐先停下手上工作，幫你一起處理。”

　　“不用，我這次回美國還不能確定到底需要多久處理時間，國內項目的進度不能因為我而停滯，而且手上的病人我也需要小徐跟進好，所以這些數據我自己來處理就行。”

　　見陸白態度如此堅定，方教授也不再多言，他太了解自己的學生，陸白在醫學上的嚴謹和求真從不曾讓自己失望，既然陸白確信能處理好，他當然毫不質疑，最后又囑咐了幾句便讓陸白去調取數據了。

　　諾諾最后定在了明天下午出院，陸白再三叮囑程以沫一定要等自己，接完諾諾出院后一起回家吃飯。隨后，陸白便一頭扎進了實驗室，建模數據的錄入和調取向來都是醫師助理完成的，但此時陸白親自上陣，倒是把實驗室里其他的醫學生嚇了一大跳。

　　只見陸白飛快地在鍵盤上邊輸入數據，邊進行調取建模比對，一旦發現異常峰值便直接顯像標記，漸漸他身后圍了一圈圈學生，都在默默感嘆著陸白的操作。醫師助理小徐更是有點看傻了眼，雖然平素里便知曉自己導師的厲害，可此時親眼目睹還是有點難以置信，記得陸白曾對自己說：“科學可以像藝術一樣優美。”此時他才明白個中奧妙！

　　直至第二天天色發白，陸白才緩緩從實驗室走出來，沖了杯咖啡提神，站在空中花園看著城市慢慢醒來，疲倦的心情總算舒坦了些。經過一個通宵的努力，數據資料已經整理得差不多，接下來就是手上診療方案的交接，應該能趕得及下班后去接諾諾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