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天空中最后一顆星星也隱去了光輝，夜色如同濃稠的墨硯，深沉地化不開。

　　法度寺的梵鐘撞了三聲，寺廟里燈火稀疏，籠罩在一層薄薄的夜霧里。

　　云一法師誦完最后一頁經書，緩緩起身抖了抖袈裟，走出了佛堂。

　　今晚的夜色格外地濃，沒有了燭燈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現在已經過了宵禁時間，沒必要再喚來小僧掌燈，再說佛堂離后院寮房也就數十步，云一摸黑走進了夜色里。

　　剛走出去不過幾步，剛剛的佛堂里隱隱約約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若有若無，在寂靜的深夜卻顯得格外突兀。

　　云一聞聲毫不猶豫地折返而歸，他倒要看看，是誰敢在佛前裝神弄鬼。

　　“惜別離～惜別離～無限情絲弦中寄......”

　　哀怨的曲詞伴隨著氣若游絲的唱調，聞者不由心頭發涼。

　　云一待聽清楚后便直直地楞在了原地，似是被人釘住了雙腳，站在門口好半晌也沒有勇氣推開佛堂的門。

　　“弦聲切切似細語，新婚怎忍長別離。好夫妻，長相聚，一對孔雀永雙棲?！?p>　　這唱詞是圣女虞廂生前最愛聽的一首，描繪了夫妻聚少離多的悲楚心情，真的是聞者落淚。

　　沒錯，虞廂已然離世，只不過這世上除了云書再無人知曉。

　　“阿廂......”云書抬起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推開了佛堂的門，伴隨著吱呀的開門聲，唱曲戛然而止，只有晚風微微帶過桌上的經書，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云書環視了一周，踱著步子不急不慢地走了進來，用手輕輕將桌上的經書合上，抬眼一抹殺意閃過，剎那間化手為爪直擊佛像一側暗處。

　　“前輩，”無雙求饒著走了出來，“前輩手下留情。”

　　“又是你小子！”云書尤記得那晚一把火將他園子里的花燒了大半的賊人。

　　“嘿嘿，難為前輩還記得我?！睙o雙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云書冷哼一聲，“無知小輩，你還敢過來？”

　　無雙連忙解釋，“上次的事本就不是出自我意，還望前輩大人不記小人過，若是前輩實在氣不過，晚輩再給您種回來可好？”

　　“剛才的曲子，誰教你的？”

　　無雙腦袋機靈地轉著，“沒人教，民間聽來的?！?p>　　見云書沒有要計較的意思，無雙這才又開口，“此次晚輩深夜拜訪是想向前輩打聽一件事，此事困擾晚輩良久，當年鬼醫毒圣的名號響徹整個武林，那么他們兩個......到底誰更厲害一點？”

　　“......”

　　云書似乎不大愿意理會她，冷冷開口，“鬼醫救的人多了心腸便軟，不適合如今的武林，只是單說武功造就方面，兩人便是旗鼓相當?！?p>　　“晚輩覺得不妥，鬼醫毒圣雖實力相當，但一個救人一個害人，本質上就是不同的，所以不應該相提并論。”

　　云書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要說這圣女救萬民，必是人美心善，怎會嫁與這毒圣為妻，莫不是喜歡看他整天搗鼓那些毒藥吧？”

　　“圣女乃萬民之信仰，豈是你一介無知小輩可以隨意議論的？！”云書變臉如翻書一般，無雙猝不及防。

　　“晚輩失言，”無雙賠笑，看來父親說的八九不離十是真的了，“都說美人多舛運，這圣女想必也是如此，當年再怎樣受人敬仰風光無限如今也得個下落不明的結局?！?p>　　“前輩息怒，”無雙輕輕推開面前的利刃，掛上招牌的無害笑容，“且不說這圣女，那毒圣溫宗明的死也是蹊蹺之極，傳聞是有走火入魔之兆，但他用毒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又怎會輕易走火入魔？”

　　“制毒之人到頭來被自己所制之毒害死，不就是一樁笑話嘛，有什么稀奇的。”云書嗤鼻。

　　“還有更稀奇的，”無雙狡黠地湊近道，“這溫宗明生前有一子，傳聞與圣女一同下落不明，可您知道他如今所在何處？嘿，好巧不巧，他也在京都，不知他對自己的身世知曉多少。晚輩有幸結識，前輩若有興趣，晚輩可以為您引薦一番......”

　　云書掌風很凌厲，無雙有所防備還是沒有躲過，只能堪堪避開要害，這種一言不合就開打的風格倒是挺像那靳紅璃的，話說回來，自己還沒找她算賬呢。

　　本來有所懷疑的事情如今無雙內心已經有了答案，便不再多停留，運起輕功就要離去，打不過她還跑不了嘛。

　　“易大小姐，”云書開口喚住了她。

　　對于云書猜出她的身份無雙也沒多驚訝。

　　“既然入了景府，就應該規規矩矩做你的少夫人，不該打聽的不需要好奇，貧僧認為，少夫人目前最應該擔心的，不應該是體內的那枚雪璃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