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蘭省，十月八日，已入秋。

　　示范班的學生們坐在大巴上，大巴行駛在空曠的公路。公路一旁是披上了黃衣的小山坡，另一邊是碧藍色流淌著的湘江。

　　秋陽溫和，照在慕蒼梧安詳熟睡的臉上。她的頭靠在席三元的肩頭。

　　席三元小聲問前方的莫知：“這是最后一站了吧?！?p>　　“對?！蹦c頭：“旅程就要結束了，有什么感悟沒有？”

　　席三元撓撓臉說道：“怎么說呢，反而有點不太適應回去讀書……”

　　“別現在說?！蹦攘藗€禁言的手勢，告訴她：“等回去了寫在游記里?！?p>　　席三元的臉色立刻崩潰了：“游記不是寫過一篇了嗎？”

　　莫知告訴她：“你應該感謝陳不離和黃旭旭，要不是他們把作業本毀掉了。我打算讓你們每天寫一篇?！?p>　　“雅蠛蝶呀~”席三元發出了痛苦的聲音。

　　很快，大巴停下了。司機提醒莫知，他們的目標地點到了。

　　莫知讓嚴謹把同學們組織起來。

　　嚴謹依舊穿著那一身五四裝，淡青色的上衣，一襲白裙。搭配著麻花辮和圓框眼鏡，她就像從百年之前穿越而來一樣。

　　她挨個拍打著同學們，喊著“下車了，下車了?！?p>　　同學們下了車，站在一片綠色的風景當中。腳下是一片被江流環繞的沖積沙洲。國慶假期已經是最后一天，但這里依舊人山人海。

　　這里是橘子洲，由南至北，橫貫江心，西望岳麓，東臨沙城，四面環水綿延數十里。

　　一眼望去，橘子洲栽植著許多橘子樹，如今已經是結果的季節，金燦燦黃橙橙的橘子墜在枝頭。

　　但是盡管風景不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同學們看到人頭涌動，依舊是發出了失望的聲音。

　　“果然是景區的模樣?！?p>　　“感覺和學校門口的公園差不了多少?！?p>　　“對呀，森林公園樹還比這里多呢?！?p>　　聽到學生們如此評價，莫知裝作黑臉斥責道：“別瞎說，森林公園不用收門票，這里要門票。”

　　同學們集體發出了不屑地聲音。

　　莫知又對同學們說道：“這次帶你們來，是來感受氛圍。風景可以忽略?！?p>　　莫知也明白，見過了環形彩虹、碧海藍天，橘子洲這種景區很難讓學生們感到新鮮、驚艷。

　　為什么要來橘子洲？

　　因為高一人教版語文語文第一節課第一句便是——“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p>　　他也明白，現在這年頭肯定已經看不到“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所以他帶學生們過來，權當感受一下氛圍，也為這一次旅行做收尾。

　　這一趟來了14人，莫知、李云依帶著12名學生。藍爸爸因為其他事情，五天前就告別了這場旅行。

　　“同學們，收拾好心情吧。咱們的旅行結束啦，這是最后一站?！?p>　　莫知帶領著學生們，來到橘子洲頭。

　　當年這里究竟是怎樣的風景，莫知不甚明了。但是如今站在橘子洲頭望去，是一座繁華的大都市。高樓大廈、車水馬龍。

　　韓熙找到了一處看似風景不錯的地方，喊著莫知過來。

　　他在視頻委員這個職位上算是盡心盡力，如今有主意了，就問道：“這里橘子樹這么多，我們全班一起朗誦《沁園春》怎么樣？我拍下來，到時候和《雨巷》一起剪輯好發到網上去?！?p>　　這個提議也正是莫知所想，所以他把同學們召集起來，按身高站成兩排。同學們對此頗有微詞，但總體上還是服從了莫知的安排。

　　看到這么一群青春靚麗的少年少女站好了隊伍，很多游客也駐足圍觀。

　　李云依拿好攝像機，莫知站在了隊伍前面，揮舞著語文書，像是樂隊指揮一般擺著手勢。

　　“《沁園春》，起——”

　　“北國風光……”

　　“誰？誰念的北國風光？”

　　莫知聽到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立刻揮著語文書，裝出一副很生氣的模樣。

　　席三元轉身就跑，一臉嘻嘻哈哈，惡作劇成功的開心表情。

　　莫知追著上去輕輕敲打兩下：“讓你北國風光，讓你北國風光！剛從南國曬完太陽回來，你就在這兒北國風光！”

　　席三元一邊往回走，一邊苦著臉：“別說曬太陽的事兒了，喏，你看，我整個人黑了兩度?！?p>　　她拉開衣領，向莫知展示肩膀上一條白色曬痕。

　　把席三元拉回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了。甚至很多掏出手機開始拍攝短視頻。

　　也有人認出了莫知一行人，朝莫知喊道：“莫老師好。”

　　“你好你好?！蹦δ樅退麄兒眩缓髮ν瑢W們說道：“這次不要搞怪了啊。獨立寒秋，湘江北去——”

　　同學們朗誦的聲音傳出去許遠，讓附近的游客們也都聞聲趕來。

　　甚至詩句的后半句，他們也跟著一同朗誦。幾十人念同一首詩的聲音向外擴散，乃至橘子洲外的人們頭隔著寒江都能聽到，駐足側目。

　　當整首詩結束，人群忽然有人鼓起掌。

　　掌聲像是病毒一般擴散，很快示范班的學生就被掌聲包圍，讓他們一時間下不來臺。

　　慕蒼梧見此，向前走了一步，帶頭向圍觀者鞠躬。

　　于是同學們就像是演完一場合唱的演員一般，向著觀眾們鞠躬致敬。

　　結果這一鞠躬，反而讓掌聲更熱烈了。

　　不少認出莫知等人的游客，拿著手機上來要和示范班的老師同學們合影。一時間擁擠不已。

　　莫知擠在人群中大喊道：“請大家冷靜，冷靜。我們不是什么名人，你們認錯了?！?p>　　但是人群可不管這個，反正先拍照了再說。態度好似不合影就虧了一樣。

　　也有游客喊到：“莫老師，我們根本沒拍完全程。你們能不能再朗讀一遍？”

　　這態度，簡直就像是把示范班的學生們當成專業表演團隊了。

　　莫知應付游客應付得滿頭大汗，又問李云依：“我們難道都這么有名了嗎？”

　　李云依翻了一個白眼，回答：“我哪兒知道?！?p>　　被人群圍繞的學生們，此時大多數都有些慌張羞澀。

　　但也有因為被人圍觀就感到興奮的，比如說慕蒼梧。這位大小姐很喜歡被眾星捧月的感覺。

　　她甚至想跳一曲《紅色娘子軍》，但是心里喊著“矜持，矜持。慕蒼梧女士你要矜持……”

　　嚴謹被許多陌生人圍觀，臉紅不已。直到有一個老阿姨上來抓著她的袖子要合照，她終于忍不住爆發了——

　　“你們給我夠了??！”

　　聲音飄揚九百公里，越過繁華的都市，跨過千山萬水。從遷徙的候鳥群中穿過，最終落在了一座海濱城市，一條繁華步行街的一間咖啡館前。

　　三千問奶茶書咖。

　　夜里九點半。

　　當學生們站在這熟悉又陌生的店面前，一時間都有剎那失神。

　　坐著熱氣球離開好像才沒多久，臺風眼里的風景也還在眼前。今天上午還在一千六百里外的橘子洲，一轉眼就回到一個月前所在的地方，好似那個討論去哪兒旅游的下午才過去幾個小時一般。

　　這種時間和空間的交錯感，讓他們有些惆悵。

　　莫知上前推開門，看到藍貓的母親一臉欣喜的迎出來。

　　他回頭看見學生們的腳步遲疑了，于是笑出聲來。

　　“旅行就是這樣，旅行前的滿心期待，掐著時間一天一秒過。旅行開始時滿懷激動，向往著后面的美好。就算回程也依舊欣喜，風塵仆仆的迎接結束。但等到真的結束了，反而會悵然若失?！?p>　　“因為直到這個時候，我們才會感悟，又一段美好的生命變成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