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祖宗,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現在可是楊過,大俠就要有大俠的亞子,嗯?”云岫從身后竄過來挽住了染墨的右手,絮絮叨叨的叮囑著,“待會兒悠著點,別再鬧什么幺蛾子了,知道不?”
染墨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就診卡,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五層右手邊最后一個房間。”回頭看向云岫,幽深的眸子輕輕垂下,“好噠,大哥。”
云岫滿意的沖她笑笑,“都這樣了,還貧。”
“我這不是想博得美人一笑嗎?”染墨見縫插針。
兩人說說笑笑的繞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卻被呼嘯而來的人肉旋風迅速卷入其中,聒噪的,鼎沸的,混合著推推搡搡的重力,耳膜已經被震的失去了直覺,染墨被人群裹著向前沖,口中呼喊著云岫的名字,盡管她已經很努力了,畢竟寡不敵眾,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人海里。順著目光看去,她才被年輕的女孩們躁動的荷爾蒙所折服。
染墨遠遠看見一群白大褂出現在走廊里,身后是一地光斑。她從女孩們嘰嘰喳喳的雀躍里知曉,這些年輕的男醫生都是剛從國內頂尖醫科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雖然是初入社會,卻已經練就了精湛的醫術,真正令她們躁動不安的是領頭的那一位。染墨睜開耳朵聽得入迷,偶爾好奇的詢問幾句,“最厲害的是哪個?”
“姐妹,你一看就是個外行,怎么連這都不知道呢?”
“哎,混過職場沒?”
“走在最前方的一般都是領導,也就是隊伍里實力最強的,這不很明顯嘛。”
染墨在女孩們讓出的空隙里才看清這支令所有女生荷爾蒙爆棚的隊伍,個個都是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排隊走來像是受過檢閱的部隊,青春氣息撲面而來,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最令人印象深刻,全程面無表情,梳著現在很流行的發型,邁著纖細的大長腿快速進入電梯,清風掀起敞開的白大褂,像是進入了另一個次元。“哥哥也太帥了吧,這一趟沒白來,值了,值了。”云岫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身邊,一雙桃花眼癡癡地落在最前面的男人身上,歡樂的鼓起了掌。
“沒辦法,基因好唄。”染墨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語氣不咸不淡。
“這么說,你也覺得他長的特別好看,對不對?”云岫好不容易逮住了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染墨的臉突然劃過一道緋紅,有種熱熱的東西滴落在身體里,她故作鎮定的“嗯”了一聲。這么多年了,云岫自然知道,染墨的審美一向高不可攀驚為天人,好不容易能和她達到共識已經堪稱奇跡了,她歡樂的問“四舍五入,我的審美今天也有點高級?”
染墨不言不語,輕輕地點點頭。
等人群漸漸散去,云岫依然沉浸在剛剛那場大型花癡現場里,染墨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驕傲的說,“跟我出來就是‘不枉此行’,對吧?”見云岫還沒有回過神來,她有點不悅了,翻了個白眼,戳戳她的臉,“好看的小哥哥都走啦,現在只有可憐的小姐姐需要就醫,OK?”
染墨說完,自顧自的走到電梯旁,按下了向上的按鈕。
電梯在五層停下。
“五層右手邊最后一個房間。”染墨從進入電梯就一直在念叨這個信息。
“你是唐僧派來的嗎?”云岫一邊打量,一邊絮叨。
“我還是月亮派來的,消滅你。”染墨接著調皮了一下。
在走廊盡頭的右手邊,兩人順利的找到了目標。此時走廊里的人稀稀落落,門外的長椅上坐著等待就診的病人,每一個都面露苦色,看起來無精打采的樣子,染墨溫柔的在關閉的門上“砰砰砰”敲了幾下,門開了,她將手里填好的單子遞給護士,禮貌地道了聲“謝謝。”
轉身便聽到急促的關門聲。兩人被嚇了一跳,站在那里面面相覷。
等待的過程中,那扇門開開合合了好多次,終于在半小時后,她才從護士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進去了。”她將包塞進云岫懷里,便急匆匆的跑了進去。
關上門后,她才發現很大的房間里氣氛很緊張,所有醫生的目光都緊緊地盯著面前的電腦,手下敏捷的揮動著鼠標,“染墨”,坐在窗戶邊的年輕女醫生看了看桌上的單子,喚了換她,“到這邊來!”。
“怎么了?”女醫生盯著她一臉嚴肅。
“就是前幾天洗澡的時候……”她乖巧的說著,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突然闖進來的電話鈴聲打斷了。
女醫生望著手機屏幕上的“院長”兩個字,便迅速的接通了電話,偶爾在電腦上查查資料,偶爾用筆在紙上記錄著。
“蕊醫生,交給你了。”女醫生掛了電話沖對面喊道。
染墨順勢看過去,才發現對方是剛剛在一樓見過的,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小哥哥。那人也正好仰起頭看過來,四目相交,“過來吧!”他面無表情的說。
染墨小兔子一般笑嘻嘻的跑過去,停在那人面前。
“原來女媧姐姐大學是學設計的,她成績一定特別好,所以才在捏人的時候講究對等性,給了大長腿,也給了大長手。”染墨在心里琢磨著這些造物主的大理論。
“醫生好。”她先開口了,拖著顫顫抖抖的尾音。
蕊寒并沒有及時回應,而是盯著手上的資料看了很久,鬼知道他在抽什么風,很久以后,他才抬起頭對上了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說吧。”冰冰的兩個字落下之后,那摻著寒氣的眼神迅速抽離。
“我身上有一片發紅,一碰又癢又疼,洗澡的時候很難受。”她說,“好幾天了,越來越嚴重了。”
“哪里?”他耐心的詢問,“我看看。”
“胸上。”她支支吾吾的吐出了兩個字,眼神里布滿了羞怯。
外表如冰的蕊寒被這個答案震驚了,他的耳朵突然泛紅,剛剛樹立起來威嚴和冷靜此刻都逃之夭夭,他沉默不語,那雙帶著寒氣的眸子快速在她臉上掃過,轉而閃躲的遠遠的。
偌大的科室里,每個人都心懷鬼胎,眾人在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幾乎同一時刻頻頻回頭,對這位年輕帥氣的后輩報之以笑。
與此同時,染墨也在等待著一個答案,他會在猶豫羞澀之后對在座的女醫生請求外援,然而,歷史總是驚人的相反,蕊寒抿了抿嘴,拉上了潔白的簾子,雙目重新回到她臉上,“可以了。”
“你確定?”
“我是醫生。”
“可是……”
“快點。”
染墨反復凝視著那張臉,半響,才向下拉開連衣裙的一字肩,顫顫巍巍的露出鎖骨下方的皮膚,蕊寒促進凝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泛著微微紅色,“把衣服穿上。”他只是瞄了一眼就迅速撤離,回到座位上已是羞怯難當。
“這一周不要洗澡。”他看著已經穿好衣服的她。
“那怎么行?”染墨反駁到。
“玫瑰糠疹,越洗越疼。”蕊寒瞪了她一眼,那目光如冬雪,如冰霜。
“臟死了。”她抱怨。
“要好看還是要干凈?”他冷冷的問。
蕊寒沒等她說話,將已經打印好的紙張放到桌邊,丟下一句話,“前面兩個是內服的藥,按說明書吃,最后一個是涂的,同上。”
染墨禮貌地道了謝,纖瘦的小手抓起那張紙準備離開,蕊寒比她的動作更快,他死死的揪住紙張的另一端,露出了大灰狼才有的表情,一字一頓的說,“說謊的人身上才長玫瑰花。”
謊言被揭穿的后果總是令人尷尬的,染墨望著眼前那個人,睜大眼睛鎖住他,這才仔細的打量了他的樣子,膚如凝脂,五官精致,即使是面無表情的看過來,也像是被造物主用心雕刻的杰作,已經見過很多好看的男孩子的她,還是會在看到他的顏值時眼前一亮。
“愛冬天的人身上才會長雪花。”她拉過那張紙,甩下一個邪邪的笑,揚長而去。
“怎么說?”云岫迎上來追問。
“一周后……世界第一流浪漢。”染墨垂頭喪氣的將腦袋搭在云岫肩上,整個人貼在她身上。
“這么嚴重?”云岫吃驚的問。
染墨將那張診斷紙送到她手中,委屈的抱怨著“一周不能洗澡,非常好看的小哥哥說的。”
云岫似乎被這個爆炸性消息震懾到了,“蕊寒,是他給你看的?”
“不然呢?”染墨喪喪的答。
“天吶,這是好事,你應該感到快樂。”云岫難掩內心的雀躍,激動地抓著染墨的雙手搖晃了幾下。“你仔細想一想,是不是有一種掉進蜜罐的幸福感,甜甜的,澀澀的,膩膩的。”
“你說的是鳳梨吧?”染墨嫌棄的推開了她的手。
“我還蜜桃呢,不懂算了,和你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講,等于對牛彈琴。”云岫追上去。
進了電梯,云岫才回過神來,指著染墨的右手問,“有沒有看那個?當心留疤。”
染墨這才撩起袖子,看到自己的右手上被蚊蟲叮咬后大片大片的緋紅,“又不是燙傷,擦點藥就好了。”
兩人在一樓窗口取了藥,便離開了那家全市最大的醫院。
染墨原本打算直接回家睡覺的,這個想法一說出口,就被云岫扼殺在搖籃里,云岫拉著她下了臺階,沖到陽光下,“看吧!”她閉上眼睛,張開雙臂,做了一個深呼吸。“什么?”染墨猶疑了。
“這么可愛的地方,你忍心就這么走了嗎?”云岫問。
“大哥,你的眼光還真是獨到,估計這世界上敢說醫院可愛的,你是全球第一人。”染墨挑了挑眉,沖她點贊。
云岫不理她,伸出左手呈現“請看”的動作,接著右手重復了同樣的動作。
“跟著我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染墨不自覺得哼唱出這一句歌詞。
“哎,差不多了啊。”云岫聳了聳肩,深呼吸了一口。
“拜拜,甜甜圈,珍珠奶茶方便面,火鍋米飯大盤雞,拿走拿走別客氣……”染墨當然知道她說的什么,一出醫院,云岫的腳就挪不動了,一雙眼睛跟著附近那些餐廳的招牌游弋。
“哎呀,墨墨最好了。”云岫祈求。
染墨知道她是個小吃貨,雖然每次都信誓旦旦的說要減肥,最后還是把自己吃的肚皮圓鼓鼓的才罷休,為此,染墨常常想,也許每個人身上都有自己無法抑制的點,文學里叫“軟肋”,也許“美食”就是云岫的軟肋。
“為了慶祝你重獲新生,哥請你吃好吃的。”云岫歡快的揮舞著手機。
“你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什么重獲新生,我這分明是美麗如初……”染墨抬起手敲了敲云岫的腦袋,“一看你這體質就是個學渣,小學的成績肯定很差。”
“你是我祖宗,你說啥就是啥。”云岫嬉皮笑臉的合上了雙手,做出了“拜托”的姿勢。
云岫拉著染墨把附近的餐廳足足轉悠了好幾圈,那雙眼睛看每一家都想進,最后是染墨終于受不了了,揪住她的袖子,無奈的伸出了食指,兩人才走進了那家火鍋店。
她們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務員走過來熱情的介紹著。
這個點,火鍋店里的人稀稀落落的,沒有夜晚那么熱鬧,倒也是個享受美食的好時間,染墨拿了一盤點心墊了墊肚子,問服務員要了一杯溫水才按照說明書的要求吃了藥。
在此期間,桌上已經擺滿了食物,從水果到蛋糕,從葷菜到時蔬,樣樣俱全,云岫端著兩個小碗走過來坐下,隨手拿起一塊芝士蛋糕重重的咬下了第一口,滿足的點了點頭。
“大哥,你是屬倉鼠的吧?”染墨咽下最后一口水,閉了閉眼睛,“嘖”了一聲。
正在埋頭猛吃的云岫斜了她一眼,繼續咀嚼著嘴里的奶油,鼓著腮幫用一種分外滿足的腔調糾正:“錯,我是屬豬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就你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才這么說,咕嚕寡聞。”
“害!我還沒嫌棄你,你倒是捷足先登了啊!”染墨拿起筷子加了一塊肉送到云岫碗里。
“看吧,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就是關心人家。”云岫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肉,裹著美味的湯汁意猶未盡,她抬頭看向對面座位上認真啃藕片的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語重心長的說:“以后嫁人了,千萬可別這樣,愛要大聲說出來,不然男人會很郁悶的。”
“我謝謝你的諄諄教誨,不過你放心,迄今為止,我的人生規劃里還沒有男人這一欄。”染墨大言不慚的官宣。
“你那是還沒有遇見真愛,等你遇到了,指不定有多瘋狂呢。”云岫喝了一口飲料,一副好老師的神態。
“也對。”染墨點了點頭。
這頓火鍋吃的格外滿足,暮色四合的時候,兩人才歡歡喜喜的混入人海里。
這天晚上,云岫以照顧病號為由,入住了染墨家。
染墨家住在市區,是整座城市稍稍偏僻的一隅,父母都是當地名校的大學教師。她是家里的獨生女,從小備受寵愛,身上卻沒有一點嬌生慣養的毛病,個性像綻放在夏天的睡蓮,落落大方,楚楚動人。
進門后,染墨才看到父母正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媽媽看到女兒帶朋友回來了,熱情的迎上去,又是切水果,又是端甜品。
爸爸已經煮了很甜的銀耳粥送來,又給云岫倒了一杯水。
倒是染墨,一進門就往自己閨房鉆。
安靜的家里,因為云岫的到來,瞬間就變得熱熱鬧鬧了。
十分鐘后,染墨洗了頭,因為不能洗澡,只好洗了頭,用熱水稍稍擦拭了身體,涂上了蕊寒開的藥膏,換了干凈的睡衣,才散漫的移步到客廳。
“墨墨,來爸爸這邊坐。”父親露著慈愛的目光,語氣里滿是寵溺。
染墨用手撥了撥剛剛吹好的頭發,“哦”了一聲,在父親身邊的沙發上坐下。
“我聽云岫說你們今天去醫院了?”父親的語氣很溫柔,像加了蜂蜜的水。
染墨這才想起白天的事情,于是看了看父親,又扭頭看了看母親,然后開始敘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父母心疼自己女兒,聽完后都微微皺眉,爸爸摸著她的頭,暖暖的笑了,“小姑娘長大了,也是爸爸的小棉襖,身體不舒服了,爸爸不方便,就給媽媽講。”
見女孩兒不出聲,美麗的大眼睛流瀉著濕漉漉的光,父親繼續說,“但是你也要記住,父母不是你的全部,我們也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所追逐的理想,這不影響我們愛你。”
染墨聽了這一席話,只感覺鼻子酸酸的,心間淌過潺潺溪水。
父母從小就教育她要有獨立的人格,過自己想要的人生,所以,從小到大,關于人生的所有決定,父母從來不參與其中,給她獨立的自由,讓她自己選擇。從年幼時的興趣班到高中時期的文理分科,再到后來考大學選專業,父母都給了她充分的自由。很多親戚都對此嗤之以鼻,但染墨卻慶幸自己有如此父母。
“所以爸爸,我覺得無論是你和媽媽,還是我,我們都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只有學會愛自己,才有資格愛別人。”染墨望著自己父母慈愛的目光。“我說的對嗎?”
“我說你說的很對。”爸爸滿意的撫摸著小棉襖的腦袋。
“你們今天在醫院遇到了很多好看的男孩子,很優秀的樣子。”也許是剛才的話題過于煽情,媽媽突然轉移了話題。
染墨雙眸睜的圓圓的“嗯”了一聲,順手拿起一顆櫻桃吃。
“有你喜歡的嗎?”媽媽好奇地問。“有的話就接觸接觸,萬一成了呢。”
染墨吞下第三顆櫻桃的時候,臉上笑的很燦爛,“沒有!”
云岫坐在那里看不下去了,急忙插話,“有一個長的超帥,能力又強,氣質又好,她喜歡那個。”
“是嗎?”媽媽一臉八卦。
染墨只覺得臉上熱熱的,好似置身于一個大火爐之中,全身都跟著燥熱,最后還是在一片八卦中接住了這句話,“不是,我只是覺得他長的還行,算是個帥哥,但也只是長得好。”
“看吧,都承認了人家長的好看,還不是喜歡?”云岫激動不已。
父母被逗得哭笑不得,頻頻搖頭。
“看人家好看就喜歡,你這喜歡人的速度可真行。”染墨鄙視的瞪了一眼,“我要談戀愛的人,一定是我自己心里喜歡的,我心里喜歡的人,一定是令我心動的人。”
客廳里柔和的光線倒映在她身上,那雙沾了珍珠的眼睛璀璨的逼人。
媽媽見女兒如此有見解,格外欣慰,“跟著自己的心走,我們都依你。”
夜里,兩人擠在染墨的公主床上,望著窗外皎潔的月亮把樹影照的明朗,窗臺上那盆桂花散發出濃郁的香氣,籠罩在整個屋子里,像是墜入了傳說中的仙境里,只覺得一切如夢。
云岫側身抱住染墨,“墨墨,你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又開始了,是吧?我看是你心里有鬼。”染墨分開她的手臂,一臉嫌棄的喊著“不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