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進入研究中心之前有消毒隔離的步驟,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員幫她們套上厚重的防護服,在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和三道兩米厚的鋼鐵大門后,真正的研究中心展現在二人面前。
曹博士說得沒錯,這里確實是地獄。
一眼望不到頭的研究室里鱗次櫛比地存放著數不清的生物培養槽,里面泡著的生物維持著離開這個世界時的模樣。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來自于入侵生物,大部培養槽里的似乎都是人類,盡管從外表上很難判斷這些人是人類,但每一個培養槽下方都標注著他們的名字,這無疑是異界生物無法獲得的待遇。
“這里的每一個人類都是活的。”曹博士停頓片刻,補充道,“理論上。”
“人體實驗嗎?”修巖很自然地想到了這個結論。
曹博士搖了搖頭:“不,他們是病患。”
曹博士帶修巖走近了旁邊的一個培養槽,打開培養槽的頂燈。
頂燈映出了一張慘白的臉,培養槽里的男人上半身插滿導管,但從腰腹到雙腳已經成為了一整塊皸裂的巖石。
“這種全身的巖石化癥狀每天都在加重。”曹博士指了指男人的左手,“他的手指是今天早上開始巖石化的,過不了多久癥狀就會蔓延到全身,最后把他變成一尊石雕。”
曹博士又打開了RP編號的幾個培養槽頂燈,里面的培養液已經放空,僅僅挺立著幾尊惟妙惟肖的雕像。
“這些是已經徹底巖石化的患者。我們甚至不能判斷這種狀態下他究竟算生還是死,也無法得知巖石化癥狀是否有消退的一天。也許他們會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實驗室里待一輩子,也有可能被當做建筑材料送去回收利用。”
修巖第一次見到如此奇特的病例,好奇心作祟,忍不住前后左右仔細觀察起來:“這些人是怎么感染的?”
“我們還不能確定這是一種疾病,或者是某種其他的現象。這些巖石化患者都被一種名叫旋龜的猛獸咬過,但奇怪的是巖石化并非普遍現象,只有5%左右的人會在被咬之后變成石頭,剩下的則是當場死亡。”
曹博士關閉了巖石化癥狀患者的頂燈,記錄下患者例行檢查的結論,繼而轉向其他病例。
“這里所有的病人都被我們歸為同一類別。”
“S級病患,是不是?”修巖做了搶答,“你剛才的檢查記錄里寫了。”
曹博士垂下挑起的眉毛:“賣弄小聰明并不是好習慣,修巖。”
“我只是想多學習一些知識,畢竟這兒可沒有好老師,對吧,曹教授。”
“別叫我教授。”
“你不喜歡這個稱呼嗎?教授聽起來比博士更適合你。”
“我配不上這個稱謂,還是叫我曹博士吧。”
“好吧。”修巖歪歪腦袋,并沒有打算追究曹博士的心路歷程,“如果我那時候沒有醒過來,是不是就得在這些大試管里和他們為伍了?”
“其實我本來在這兒給你留了個位置。你在手術臺上把所有的醫生嚇了一跳,他們說你的腹腔打開后自動愈合了,而當時醫生還有一把剪刀留在里面。”
“…所以,他們把剪刀拿出來了嗎?…”
“你猜?”曹博士笑起來像顆薄荷糖,雖然她并不存心逗修巖玩,“他們重新打開了你的腹腔,取出了剪刀,然后全體停下手中的操作,看著你的身體一點一點自愈。你的主治大夫跟我說感覺兩天兩夜的手術白做了,到最后連根縫合線都沒用上。”
修巖:“……”
“不過其他病患可沒有你這么好的運氣,你是所有S級病患里唯一一個醒過來后還能自由行動的,是我最珍貴也是最特殊的病例。”
曹博士又完成了一例巖石化患者的例行檢查:“對于這些身體發生變異感染,但曾經是人類的患者,我們把他們統稱為‘S級病患’,也就是‘危險性未知的類人生命體’。”
“在你們的定義中,他們屬于人類還是非人類?”
“類人生命體。”
非人類的意思。
修巖心想把我放到這個類目里面有點牽強了,畢竟自己從頭到尾都不能算是個人類。
“你在這個實驗室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絕密信息,不曾向外公布。我們在全力研究這些癥狀的來源和治愈方法,也希望能夠從中找到破局的關鍵信息。”
曹博士關上了一例令人反胃的甲殼化患者的頂燈,鄭重其事地轉身看著修巖的眼睛:“我們的‘捕獵行動’收效甚微,相信你已經有所察覺了。我們面對的是未知的生物,強大的敵人和超乎現代醫學認知的種種超自然現象。
“我們需要你的力量,修巖。不斷有蘭城人死于未知的恐怖,這座城市在哀嚎,但是我們,我們人類的力量太過有限,而你,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本就是未知的一員。在面對入侵生物時,你比一個小隊,乃至一支部隊更有話語權。
“加入我們的捕獵行動吧,修巖,我們需要你。”
在鋪陳了一整個實驗室后,曹博士總算亮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一番關于人類命運和蘭城危機的演講或許能給普通人的心理染上那么一絲使命和悲壯的色彩,但冷酷如修巖卻只從中提煉出了一句關鍵信息——一個關鍵的劇情選擇:
是否要加入捕獵行動?
終于等到曹博士出牌。修巖陷入了精心設計的沉思。
在曹博士提出邀請的那一刻修巖已經做出了決定。當然,修巖從來沒想過憑一己之力拯救人類這種事,人類太多了,這句話聽上去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個人英雄主義色彩。事實上,修巖只是想找到沈千秋而已。
拒絕曹博士并不能結束她對自己的監視,而若是以捕獵者的身份加入捕獵行動,則不僅會給全程的行動帶來便利,甚至還可以使用捕獵者的身份作為對外的掩護。
修巖想不出拒絕曹博士的理由,但也不能答應地太快。
“加入之后我需要做什么?”
“殺怪。捕獵者需要在接到報案后趕往報警地處理入侵生物,或者主動尋找入侵生物并清除。你會享有一定的豁免權,同時也要承擔相應的職責。”
“編隊呢?我會被編入哪支小隊?還是獨立成隊?”
聽到這里,聰敏如曹博士已經知道了修巖的答案。跳過倫理問題,而直接開始確認工作細節和行動模式充分說明了修巖的態度。曹博士準備了一通關于家國大義,道德倫理的勸說詞,但眼前這個學生顯然不是會乖乖聽國旗下演講的那一類,她實用、精確、冷靜,一點兒也不像高中生,專業得沒有半分人情味。
曹博士隱約從修巖身上看到了一絲自己當年的影子,一瞬間起了惜才之心,可惜啊,她要是個人就好了。
“你更喜歡哪一種?進入在編隊伍還是獨立成隊?”
“說實話,我更喜歡單獨行動。不過沒人看著我你一定不放心。”
“你不必替我考慮。”曹博士轉身走向實驗室出口,示意修巖跟上,“不過短期之內確實沒有讓你獨立成隊的條件。你暫時會被編進在編的某個小隊,但是如果你適應良好的話,我可以向何指揮提議讓你獨立成隊,如何?”
修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奇形怪狀的人類病例,慢悠悠開口道:“曹博士,如果我拒絕你的邀請會有什么后果?”
“那我也沒有辦法。”曹博士瞇了瞇眼,“我在這里給你準備了培養槽。也許你就能天天見到我了。”
“你這么說我怎么好意思拒絕你的好意呢。”修巖聳了聳肩,好像對曹博士話中的威脅意味充耳不聞,“只有一個要求,別讓我和那個高個黑皮的女兵分在一隊。”
“我能問一句為什么嗎?”
“她騷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