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是在千年前出現在仙界的。
當時,神魔大戰剛剛結束不久,神魔井尚還有強烈的靈力波動,就連天君也不敢隨意靠近。
神魔井是神魔兩界的大門,也是魔界封印之境的鑰匙。
在這種時候,白錦,一個從未入過仙界的散仙,忽然出現在神魔井旁,并且什么都沒有記得,說她沒有問題,顯然很難令眾仙信服。
天君道她是神魔大戰前遣往神界的,可這并沒有打消諸仙的猜忌。
有仙君站出來,指著對自己一無所知的白錦,講她是魔界的“火種”,魔界和神界在大戰后已經無法進入,神魔井暗潮涌動,卻死死地封閉著,她就是魔界最后的希望,說不定體內還有魔君的印記。
在這位仙君的帶領下,眾仙質疑的聲音越來越多。
直到最后,天君也無可奈何,只能把白錦留在身邊,一來讓仙界眾仙不再惶恐不安,二來借此保住白錦的性命。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這樣做,白錦遲早會被仙君們以“誅異類,除魔種”為命,誅殺在仙界。
白錦順利活下來了,慢慢地有了自己的記憶,也開始和身邊的仙交流。
然而他們大多心懷恐懼,三言兩語便借故離開。身世不明的仙,始終是個禍患。
后來她去了一趟人界,被人贈予一顆奇怪的東西,那人說它可以種在地上,于是她便收下了。
她在天君的十方殿前種了一株樹,日日看它有什么其妙的變化。
在天界,什么都是長得很慢的。它伸出了綠色的枝條,再到開花,已經過去了幾十年的時光。
開花那日,她初見御聞。
彼時還算是少年的御聞,看著那棵漂亮的桃花樹,先是驚訝于十方殿居然會有這種凡間的樹,后又不禁驚嘆它的美麗。
白錦問道:“你知道它是什么嗎?”
御聞并未深思,只是回答道:“這是桃樹。人間有很多這樣的樹,只是極少在仙界看到,故而感到驚奇。”
白錦知道了樹的名字,便帶著一絲隱約的雀躍前往人界,想要告訴那個贈她桃樹的人,她已經知道那是什么了。
還有,它開了花,真的很漂亮,是沒見過的那種漂亮。
可是人的壽命不過短短幾十年,這棵樹在仙界長得實在太慢了,白錦哪里知道這些。待她敲了敲當年敲了無數次的大門后,推開門的是一張陌生的、與當年那人同樣年輕的臉龐。
他道:“你來尋誰?我可以幫你叫來。”
白錦道出了那人的名字,面前的人沉默了,他認真道:“這里沒有這樣一個人。你說的這個人,已經去世十幾年了,我也是小時候才搬來這里的。”
“去世是什么意思?”
“去世,就是沒了。沒有這個人了。”那人極耐心地解釋,雖然能看出他對白錦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的訝然。
白錦失魂落魄地回到仙界,坐在那棵開滿了桃花的樹下。
御聞從樹后走出,坐到她身邊。
他說:“我是從仙界極東的那座山上來的,上次來十方殿還是一百年前。你是一直在天君身邊的嗎?我好像沒見過你?”
白錦懨懨的,別過頭去,沒有理會他。
他便追問道:“你是新來十方殿的小仙罷?可否告訴我這棵樹的來歷?”
白錦學著人界那人告訴她時的模樣,道:“他已經去世了。”
“誰?是送你這棵樹的凡人嗎?”御聞當時很是啰嗦,“凡人嘛,終歸會有那么一天。不過你不用擔心,他會轉世投胎,再回到人間的。”
“回到人間?”白錦眼睛微微發亮,“你是說,我還可以再見到他嗎?”
御聞笑道:“如果你們有緣的話,當然會。只不過,轉世的他,或許就不會再記得你了。”
“不記得,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說,他會像沒見過你一樣,過著一般人的生活。這就是凡人的宿命,每一世都是這樣。”
白錦似懂非懂地看著他,仍然喜悅道:“雖然他不記得我了,可是他還在人間,他還在人間啊。”
御聞笑而不語。
天君原本對白錦頻繁出入人界這件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然而有一日,他把白錦叫住,問她出入人界尋的那人,尋到了沒有。
白錦怔然道:“還沒有尋到,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便不要再尋了。”天君威嚴的臉上浮現出白錦讀不懂的情緒,“他與仙界牽扯過深,便沒有再轉世成人的機會。”
白錦仍然是茫然的。
御聞看到了這一切,他有些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只對白錦道:“不能轉世成人,也可以轉世成其他生靈。說不定這棵桃樹就會有他的魂魄。”
其實,所謂“牽扯過深”,不過是一個幌子。雖然不知原因為何,但天君已經這樣說,便是不許她再去人界尋找這個人。
御聞始終不能忘記,那日天君回過頭,看著他所在的角落,那樣冰冷的眼神。
他在警告他,不要告訴白錦她不該知道的事情。
御聞很快也回到了極東,白錦再次守著那一棵桃樹度日,滿心期待著桃樹可以幻化成那個人的樣子,告訴她她看起來也很善良。
等了這一百多年,不過是求一個認可。
直到......
折淵從神魔井的結界中走出,依舊是毫無記憶,一如一百多年前的白錦。
但他是神族的血脈,那周身藏不住的神族威壓,使得這一點根本無需證明便可令諸仙信服。
天君把白錦帶到神魔井旁。
折淵始終不愿離開神魔井附近,這是仙界已經傳開的事情。
誰知,白錦竟是走近幾步,出口便道:“你為什么不愿離開呢?他們又沒有懷疑你是魔界的魔種。”
當時的白錦,尚還不能理解這樣的拒絕。
那盤膝坐在神魔井旁的少年,仿佛感覺不到神魔井內涌動的靈氣帶來的不適。
他道:“離我遠些。”
那一刻,白錦感覺得出,自己沒有色彩的記憶,開始變得鮮活。
一直到安無仙君被誅殺......
記憶褪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