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這里很潮濕,是習水的生物。”井鬼很肯定。水?水!如此巨大的生物,又習水,再加上那一石頭的血……謝祛想像著,流淌在血液里的本能不由懼怕著這種未知,因此他的腳步越發輕盈。
因為不可見,所以恐懼。
因為可見,所以恐懼。
因為不可見,令人心生恐懼的是人心!
因為可見,令人心生恐懼的是眼睛!
“我們必須得趕在下一個夜晚來臨之前走出去。”井鬼十分迫切的說道:“這里亮如白晝的夜晚,只會無情的吞噬我們的性命!”
“或許那些人,也曾經掙扎過。只是死在了路上。”
“也許,我們可以根據石頭里的血量,來判斷正確的出口。”謝祛忽然冷靜的說道。
求生,是人類的本能。哪里死過人,哪里就有出口。
“……”井鬼頓了一下,“不錯。”過了一會兒,他又附和道:“不錯,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謝祛盯著井鬼,他略顯佝僂的背影讓自己曾對他的懼怕一點點消失。不知是因為言多必失的緣故,謝祛總覺得話嘮的井鬼變得沒那么復雜了。
井鬼講得口干舌燥,但是他還要繼續講,不為別的,只為說話讓自己頭腦保持清醒,不至于死得那么早。
當有一天,為了活著,說話也成了續命的手段。如此活著,萬般重量。
“你為什么不說話?”
耳朵里忽然鉆進這句話,謝祛的神思這才醒過來。
“不知道說什么。”
因為不熟,所以不說。
井鬼側過臉來,“隨便說什么都可以。出去后,我們可沒機會這樣說話了。”
“那你讓我想想。”謝祛慢吞吞的回道。
“那你盡量快點。”
石壁里,兩人的腳步聲很有沙粒感。
井鬼慢慢的放緩了腳步,和謝祛并肩而行。
思索了半天,井鬼瞄了這難為的神色一眼,忽然開口說道:“不如,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我很擅長講故事。”
“什么故事。”
“一個關于天的故事。”
井鬼清了清嗓子,很自豪的說道:“天塌了。”
“……”
謝祛第一次聽說故事可以這樣講,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呵呵,”井鬼靦腆的笑了笑,稀疏的老牙像被頭發梳斷的梳子,“你想,天塌之前,大地上生活著如此眾多的生物,天塌之后,他們該怎么辦?”
原來是這樣。
謝祛一聽到這里,立馬明白過來井鬼講的是什么故事了。是桃花源之外,人人都知道的故事。
只不過故事的結局,誰都不清楚。
“你想知道后來大家都怎么樣了嗎?”井鬼卻這樣說道。
謝祛好奇的問道:“怎么樣了。”
“大地所孕育的所有生物開始遷徙,逃到天塌之外。”
“這時候,為了共同活下來,有能人聯同所有異人,保護著平民。而作為相應的代價,平民為異人服務。”
有得有失,很公平。謝祛贊同的頷首。
井鬼笑了笑,繼續說道:“災難來臨,萬物重塑新的文明。”
“在此過程中,矛盾與時滋生。”
“平民只能吃蟲餅,甚至有時連蟲餅也吃不上。”
“蟲餅?”
“是的,蟲餅,”井鬼的目光深深,似乎回到了很久遠的過去。他的聲音帶著回顧歷史的厚重感。他說道:“異人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如果遭遇了袍子,活著回來,那么平民便有蟲餅吃。”
謝祛皺了皺眉頭,那么恐怖、畸形的袍子,竟也能當食物吃。
“而異人,享受著天塌之外的珍貴糧食。”
“庇護平民的同時,制訂對異人絕對塞高的生存法則。”
“于是反抗爆發了!”
井鬼低沉的說道。
“異人組織中,信奉大地之母的蟬教會審判他們為墮落者。”
“教會?”
“是的,”井鬼很平靜的說道:“在絕望的天塌面前,人們寄托“精神”超度“凡身”。”
“反正眼前糟糕得無法挽回,所以干脆活在美好的想像中。”
“那后來呢?”
“后來……”井鬼皺眉,認真的思索道:“墮落者被流放各地。”
“他們中的其中一個,將在未來的某一天,碰見兩個流浪在天塌之下的怪人。”
“就是那兩個怪人告訴他,蟬教會會發生的一切。”
“會發生什么?”謝祛追問道。
井鬼卻搖搖頭,“我的故事已經講完了。”
“這就是最后的結局。”
“不對,”謝祛認真的說道:“如果這就是結局的話,那這個故事根本就沒有結局!”
“那個異人被流放,知道已發生的過去,然后再繼續重復流放。這是一個始終無解的死循環。”
“還差一個情節,這個故事才算完整。”
“那你認為,差了什么?”井鬼斜睨了謝祛一眼。
“人心自私,那個異人知道結局后,還會有結局嗎?”謝祛平靜的看向井鬼,說道:“如果在未來某一天,有人告訴我,我的過去發生了什么。”
“如果這就是結局的話。那這個故事的合理性,我表示懷疑。”
“說完了?”井鬼抬眼看過來。
“說完了。”
“說了一大串,結果卻狗屁不通!”井鬼狠狠的唾道,說完,負手,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面。
謝祛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那番話來,他的腦子里分明一團漿糊,但他卻對結論深信不疑。
這個故事一定差了某個情節。
因為跳過了那個最重要的部分,所以那個異人一直重復著這個“被流放”的死循環。
井鬼背著雙手,他走在最前,所以任何人也看不見他現在的臉色。
“高個子死了,所以天塌了。”
“我們在尋找那個高個子。”
“誰是那個高個子。”
“能頂住天塌的那個人就是。”
石壁里,井鬼撓喉捩嗓的唱道。
空曠高遠的地下,聲音回蕩悠遠。
等到謝祛從剛才的故事中較真回神,他才有心情開口說道:“什么樣的人才算是高個子。”
“我不是都說了嗎,能頂住天塌的就是。”
“你這些話,都是聽誰說的?”
“我聽很多人說過這些話。”
“是那兩個怪人,還是蟬教會?”
……
……
“你看見了嗎駝背,多么令人震撼的一面。”
酒鬼眺望著地上升起的“月亮”,一臉癡迷的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