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突然“騰騰騰”躥起萬丈高的火焰,將夜色中的丹穴山照得紅彤彤的。
一只火鳳凰雄赳赳地“鏘鏘,鏘鏘”鳴叫著,從火焰中“嗖”的一下子躥了出來,只見它舒展開一對絢麗的翅膀,那翅膀遮天蔽月,大如華蓋,它拖著九條長長的鳳尾,那鳳尾五彩斑斕,燦若云霞。
這只火鳳凰霞光萬丈,威風凜凜,深邃的夜空因為它的出現而變得璀璨,燃燒的山頂因為它的出現竟變成了篝火的盛宴。而它的叫聲更是充滿了力量,“鏘鏘,鏘鏘”像一首英雄的贊歌,像一曲生命的禮贊。它繞著燃燒的山頂一圈圈、一圈圈地盤旋,那雄壯的歌聲便環繞著整個丹穴山。
潯后關切地望著山頂,她知道,丹穴宮此刻正要發生的事,關乎著天下蒼生。
“大家莫要分心”,元始天尊大聲叫道:“鳳后涅槃,自有鳥帝在旁護法,你我只需全力救人,莫要耽擱了時辰!”
沒錯,那只火鳳凰便是鳥族至尊,萬神敬仰的鳥帝江凰,而此時此刻,正是鳳后浴火重生的關鍵,只有鳥帝才能護住鳳后的周全。
而這邊的月疏桐也注意到了山頂上丹穴宮的異樣,不僅是她,那個操縱她身體的人突然停住了手,怔怔地忘著那片火海。
就在這須臾之間,在月疏桐的腦海里接連閃現出了一幅幅奇怪的畫面。
她看見在一處姹紫嫣紅的世外桃源里,有個漂亮的小姐姐蜷縮在一只五彩鳳凰的羽毛間睡著了。她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在睡夢中似乎也受盡了委屈和折磨。這畫面像極了鮫人族圣殿里的那些壁畫。
然而緊接著的另一幅畫面,卻與壁畫上的大相徑庭。小姐姐醒來后,哪里都找不到鳳凰的身影,她孤零零的一個人面對著蒼茫大地,寒風吹透了她的肌骨。月疏桐感受到了無盡的孤獨。
在最后一幅畫面里,小姐姐倒在火海中,彌留之際,她看見一只火鳳凰涅槃重生,沖出烈焰,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
這些畫面在明滅的火光中匆匆閃過。同樣的鳳凰涅槃,同樣是高高在上的鳳凰,畫面中的景象與這丹穴山上正在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像了。
月疏桐感受到了一種撕心裂肺的背叛,這滋味就像是一個不會游泳的少女,被一直深愛之人突然推下了苦海。她大口大口地吞咽著海水,嗓子里又苦,又澀,她想要質問戀人,為什么要拋棄她,為什么要殺死她,可是嗓子里卻苦澀到發不出聲音。她只能撲騰著雙臂,啊啊亂叫著,眼睜睜地看著曾經的戀人獨自劃著小船,頭也不回地朝著溫暖的陽光越游越遠,越游越遠……留下她一個人被冰冷的海水吞噬,終于沉入了黑暗的深淵。
苦海里的水太苦了,苦到令人窒息,苦到令人膽寒。月疏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是……你的記憶嗎?”月疏桐問那個人。
那個人沒有回答。
“你是……大地之母……嗎?”月疏桐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那個人還是沒有回答。
她操縱著月疏桐的身體,伸出纖細的手指,向著山頂那片火海的方向,緩緩伸出。
一道強勁的法術從她的指尖直直地射向火海!
“不!”月疏桐哪里阻攔得住!雖然月疏桐無法預見這道法術可能造成的后果,但是她能夠強烈地感受到其中飽含了數百萬年的怨念、憤恨,裹挾著令人窒息的苦澀。
時間仿佛凝固了,在場大大小小的神仙們仿佛都被浸泡在了一個個裝滿苦水的玻璃瓶中,瓶口太小,苦水太深,想要掙脫出來簡直是癡人說夢。
那些早就被遺忘了的前塵往事,那些細小到無關痛癢的短暫回憶,那些所有的不愉快,此刻都被無限量放大、扭曲,所有的快樂都被湮滅了,仿佛這世間從未有過希望,周圍不在有親人,不再有朋友,到處都是冷冰冰的苦水,哪里都找不到可以上岸的陸地。絕望,就像一條條渴望吸血的水蛭,從每一個毛孔里面狠狠地扎了進去,吸走所有的血液,吸走所有的生氣,絕望到根本就無暇思索逃離,心甘情愿就這樣沉淪下去。
那些躲在屋子里,壓著門縫看熱鬧的小仙們,都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就被這種絕望的感覺奪走了心智,他們紛紛生起了自殺的念頭:既然生不如死,不如一死了之。
這道法術不僅將所有圍住月疏桐的大羅神仙全部困住,它所產生的強大沖擊波,更是將這丹穴山上所有的花草樹木枯萎、凋零,原本翠竹環繞的別院,一瞬間竟變成了不毛之地。
山頂上的那片火海被法術擊中了,只聽“嘭啦”一聲悶響,原本呼呼燃燒的火焰就像是被蓋子蓋住了一樣,沒有了仙氣的支撐,一下子就被壓滅了……只留余煙裊裊,沒剩下一丁點火苗。
當時間恢復流轉,剛才還想要自盡的小仙們突然又恢復了心智。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絕望的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誰都不敢詢問旁人,自己剛才為什么會舉起了短劍,為什么自己的手腕上會有一道淺淺的血痕,為什么放在嘴邊的手里居然還捏著一顆有毒的藥丸?沒有人敢這么問,他們一個個都害怕成為別人口中的笑柄,更害怕被別人窺探到自己的秘密。
大羅神仙們雖不像小仙們那般走火入魔,但也元氣大傷。他們大口喘著粗氣,都不敢相信自己數萬年的修為在魔神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待眾仙回過神來,才發現原本仙氣繚繞的丹穴山,此刻竟被月疏桐毀成了荒山!哪里還有一丁點兒仙氣!
“你……還是……從哪來,就回哪去吧”,那個操縱月疏桐身體的人看著山頂的方向,最后冷冷冰冰、結結巴巴地說完這句話,似乎是力氣用盡了,便突然將身體還給了月疏桐,她消失了,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氣息,只留下月疏桐一個人獨自面對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