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日)
幾輛小轎車載著我們一行人,開進了師范大學的校門。
與復賽考試時幾千人在考場外浩大的場面不同,上午組的實驗考試考場外格外的清凈。
五十來個人安靜地站成一列排隊等候。
隊伍的兩側,是不斷叮囑問候的教練們和家長們。
安檢很嚴,比高考還嚴,甚至有點像古代的科舉考試。
拿著身份證,對比照片很本人,檢查的老師揮一揮手,就有人拿起金屬檢測儀掃描你的全身。
收掉身份證,被要求放下一些與考試和考試作弊無關的物品之后,就有人向我遞過來一張掛在脖子上的參賽證。
之后的幾個小時里,我將不會有任何表明我姓名、學校和能表明身份的其他任何東西,我將沒有姓名,只有一個英文字母與數字共同組成的參賽編號。
我們經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了第三道安檢。
在第三道安檢,我們的文具盒被打開搜查,我們也不能帶入刻度尺進入考場。
搜查之后,有監考員帶著我們經過迷宮似的錯綜復雜的樓梯,也不知上了幾層樓,下了幾層樓,進了幾扇門,總之,是到了考場門口
在考場門口,我們再次被金屬探測儀掃描,并被要求放下水杯。
經過重重安檢,我們終于可以進入考場了。
每一間考室有三十個人的座位,上午組的五十多人被分成兩組輪流做實驗考試的兩道實驗大題。
考場內部,每一套實驗器材都被放在一個用幕布分割而成的一個狹小的空間里面。在這種狹小的空間里坐著,哪怕站著,都不能看到相鄰隔間的情況。
像極了古代科舉考試的考場。
監考實驗考試的力度非常大。
光是我們這間二十五人的考場,就由不下于十人的監考員看守。
考場的中軸線上平均分布著三個凳子,三個老師輪換著站在上面警醒地搜查著這件實驗室里的每一個隔間。
每個省的實驗考題是由每個省自主命題的。
今年的題似乎有些超綱,考的是不在考綱范圍內的黑盒子問題。
我懵了,我用示波器的圖像兩兩順次連接黑盒子的四個借口,四個圖像中一個我可以判斷是電阻,一個我可以判斷是電容,但剩下的兩個圖案怎么都是相同的RLC電路圖像?
若是這樣,根本不滿足還有兩個二極管的題目要求啊!
這道實驗題分為五問,一共四十分。
后四問要求我們測量黑盒子內部電路元件的參數,但第一問要求畫出黑盒子內部的電路圖我就畫不出來。
第一問沒做出來,可能做后面的問會連環錯,做了也白搭。
我的視線定格在了第一問題號旁邊的那個表格上。
表格的一欄上寫著:“是否使用提示卡”
另一欄上寫著:“按手印處。”
我看了看第一問,十六分;后四問,二十四分。
我隱隱約約聽到有監考老師用他那罪惡的聲音問:
“用提示卡嗎?”
我咬了咬嘴唇,舉起了手。
在我舉起了手的那一瞬間,就有兩個監考老師一左一右站到了我的身后,像極了兩個獄警看押著一個罪犯。
一個老師遞來一張表格。
另一個老師放下一盤紅印泥。
一個老師指著表格:“在這里寫編號,按手印。”
另一個老師指著我的實驗報告:“在這里寫編號,按手印。”
我看了一眼裝在信封里的提示卡,又看了一眼按手印的表格。
這一刻,我感覺我像極了晚清時期那些簽訂喪權辱國的條約的大臣們。
提示卡被貼在了我的小隔間的正中央,那兩個反接的二極管似乎在嘲笑著我的無能。
考完第一場實驗,我們這一小組的同學都在準備室中休息,大家開始了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剛開始氣氛都還有些沉悶,但自從第一個人開口之后,氣氛就變得不一樣了。
“你也要了提示卡?哈哈!”
“你也按了手印?”
“哈哈!”
……
第二場實驗是一道沒有太大難度的光學題,我們通過激光的衍射來測定激光的頻率,當然,我們裝了好幾層的削弱光強的偏振片。
突然,有個同學不知怎的就情不自禁地讀出一個數字來。
在他發出聲音幾秒鐘之后,就有一群監考老師圍了上去:
“誰?剛剛誰在說話?”
不一會兒,這場風波就被平息下來了,
但我很想知道那位仁兄后來有沒有被處理什么的。
考完試驗考試之后我們還不能立刻離開,下午組的同學在我們剛做完實驗的時候就開始進入考場了。
為了防止我們漏題,只能將我們“臨時性關押”。
當然,舉辦方還是很貼心地管了飯。
我們排隊領盒飯。
飯好不好吃我不記得了,只是當時大家都有些惘然。
上午組的同學們在吃完飯之后瞄上了休息室,休息室里有我們過安檢時被要求不能帶入考場的東西,以及……一盤象棋,一盤圍棋。
人群迅速擠進了休息室,大家都擺開了架勢要“休息”。
我無力的躺在真皮沙發上,看著他們:
林蔭學校的同學們在下圍棋,外國語學校的同學們在下象棋,樹德中學的同學們在玩吃雞,而我們學校的同學們……在看他們玩。
我們從考場里出來了。
那一刻,我覺得天昏地暗,天暈地眩。
之后發生了什么事,說了什么話,我都已記得不大清楚了。
坐在車上,看著周圍的景物飛逝。
我覺得時間似乎在倒流,正在從實驗考試結束的那一刻倒流回理論考試,又從理論考試倒流回停課的日子里,又從停課的時候倒流回在高考班級的時光。
我從考場回到學校,從競賽教室走到教師辦公室,又從教師辦公室一步一步地走回高考班級,我甚至以為回到了停課前的那一天。
恍若隔世。
我回到了過去。
那是我們競賽教練講課的樣子;
那是我們停課時嬉戲的模樣;
那是我們刷題時專注的臉龐;
那時我在考場后面的黑板一點一點勾勒出“龍戰于野,其血玄黃”時堅毅的眼神;
那是考場大門前每個人凝重的表情;
那是得知理論成績時不甘的模樣…….
教室里的電子時鐘的面板上,那醒目的紅色的數字提醒著我: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日,復賽真正結束的那一天。
再也不可能重來了。
我等待著最后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