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你也不是人
金若塵足足花了三天,才明白鬼跟尸體不一樣,沒有實物,也沒有溫度。不過所有的故事里,鬼都腳不沾地,可那小姑娘明明穿著繡牡丹花的鞋,還一步一個腳印。
于是他決定去找業內人士證實自己的想法。
之前都是讓人搭著,神婆還有點驚訝他能走著進來。
“喲,這不是金少爺嗎,”神婆高興得跟金玉堂看見大款的老鴇子似的,“怎么,這兩天沒出門兒?”
他能聽出這里面的諷刺意味,沒出門就代表沒撞鬼,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
“王嬸,”金若塵決定開門見山,“您說這世界上,不是人的,除了鬼還有別的嗎?”
“嗨,我尋思什么事兒呢,”神婆轉身回去繼續刷鍋,嘴也不停,“當然有了,還有妖啊。”
“妖?”
“你沒上過茶館啊?那幫子說書的老說妖魔鬼怪奸情人命的,多聽聽就知道了。”
“現在聽也來不及啊……您就跟我說說,妖跟鬼有什么區別啊?”
“鬼啊能化成人,但是一般有破綻,好比說腳不沾地,身子不整,不能見光……”
“什么叫身子不整啊?”
“你想啊,那人死了,死于非命不甘心才化鬼,都死不瞑目了那尸體能整嗎,就好比吊死鬼舌頭長,攔腰斬的鬼走道兒不利索,水鬼就得一直泡水里。”
“哦……那妖怪呢?”
“你今兒怎么這么好學啊?”神婆提了泔水出門喂牲口,“不研究死尸了?”
“也研究,”金若塵在后面跟著,“您想啊,這知道的多了,到時候萬一撞見,咱也不露怯啊。”
“倒也是,”倆人走到屋后牛棚,神婆低頭給牛喂草,“妖精是變來的,就像黃大仙,活了幾百幾千年,修煉時候是妖精,最后渡完天劫,就成了仙了。”
“那妖精有破綻嗎?”
神婆想了想,“嘖,應該是不能見佛吧?你要不上三清觀問問老道去,他們內行。”
三清觀。
“無量壽佛,福主所問,貧道略知一二。”
“還請道長指點迷津。”
大概意思跟神婆說的差不多,不過太多文言,金若塵在回家路上有點后悔自己怎么沒認真讀書。
“嘿!”路上突然出現個小姑娘。
這時間已經幾近傍晚,莫驚春又出門了。
“吁……”金若塵趕緊勒韁繩,低頭看著前面那個還不及馬鐙高的小姑娘,一臉驚喜,“你又出來了?”
“你這什么話?我又不是進大牢,”小姑娘手里掐著朵蒲公英,兩只手指捻著花枝,仰著頭看他,“原來你是個小道士。”
“我沒……我就是上那串個門兒……”金若塵一邊心虛地否認,一邊下馬來。
“歇了吧,”小姑娘一甩手,鐲子撞得叮叮當當,皺起眉來,聲音軟軟糯糯,但是兇狠得緊,“請高人去了吧,憋著降你姑奶奶?”
“不是……”挺大的小伙子被質問得紅了臉,不知怎的突然堅定起來,一把捏住她的手,“我沒有。”
小姑娘的睫毛長長的,還帶著嬰兒肥,生氣起來可愛死了。
手手軟得跟水似的。
金若塵在心里抽了自個兒一嘴巴,瞎想什么。
小春也愣了,倆人就這么僵著。
憋了半天,金若塵決定打破尷尬,“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什么變的?”
今兒金若塵換了裝束,身著紫青祥云袍,腰掛流云百福,被夕陽那么一打,還真像個正經公子。
看著面前的七尺男兒掐著自己的腕子卻紅了臉,姑娘笑了:“你叫我小春就行。”
沒等他說什么,小姑娘摘了頭上一支金簪塞到他攥著自己腕子那只手上:“以后你進這片山,拿著簪子就沒人敢欺負你。”
金若塵受寵若驚,摸摸身上什么都沒有,把玉佩摘了遞給人家,“這……給你。”
“你這什么玉啊?”小姑娘這語氣精明得像典當鋪的一柜,隨即又笑了,“天兒不早了,你回家吧。”
“沒事兒,我再待會兒。”
“嘖,叫你走你就走,劉家莊的張員外家女兒紅快釀好了,”小姑娘舉著玉佩,瞇起一只眼睛透過去看太陽,“我等好多年了。”
就沖這句話,金若塵就吃準了她是個妖精,但是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變的,一晃神兒,又沒人了。
夜半。
深山里有壇新拍開的好酒,旁邊兒臥著只醉著的長毛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