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真作為大佛寺香客眼里有名的“大師”，這次破例下山來轉悠兩圈兒，可能就是為了體驗生活，住持老頭兒說，要親近大地才能理解眾生，總在山上只會越發不像個人。

　　“師父，我們不是要成佛嗎？”明正啃著黃瓜，含糊不清。

　　老頭兒很嫌棄地看他一眼：“明真沒跟你說吃東西的時候不能說話嗎，尤其是這種帶水兒的！”

　　明正認真地咽了，眨著眼睛又問了一遍：“師父，我們不是要成佛嗎？”

　　老頭兒轉個身都費勁，舉著魚食——曬干的饅頭渣兒——往河里扔，“先學走再學跑，人還沒做明白別老惦記著研究佛，掃地去。”

　　明真下山的主要原因，除了親近眾生，還有個重要任務，就是買菜。

　　雖說當年因為他毒舌，在整個佛學行業中脫穎而出，賺的香油錢不少，可總聽負面實話的那些善男信女已經懶得來了，又轉場去找其他寺廟的勵志師。

　　說是忠言逆耳，可人嘛，總還是人。

　　日子重回清苦，明真扛著一捆白菜，盤算著是不是能給人降妖除魔擺攤兒看相算卦賺點錢，但是佛門子弟不能明目張膽沾銅臭，他很郁悶。

　　郁悶的明真買了一筐郁悶的白菜，這捆白菜走著走著，就少一棵，走著走著，就又少一棵。等到了山門口，筐里就剩了倆幫子。

　　“小兔子，把菜給我，”明真都不用掐指算，回頭沖著不會動的石頭說話，“這又不是蘿卜。”

　　石頭后面的白球球尾巴抖了抖，出來一個……還沒修煉好的小姑娘。

　　沒能修煉好的動物他見得多了，無非就是露耳朵露尾巴，甚至連人手都變不出來只能大概地變出個身子和長著獸鼻子的人臉。

　　這只兔子倒是還好，留著尾巴和耳朵，整體上看起來是個三歲的小姑娘，語氣很兇：“我不！”

　　意外地，明真態度溫和下來：“這些都是花錢買來的，我也不能空手回去啊。”

　　小兔子姑娘眨眨眼睛，“什么叫花錢買？”

　　“錢呢，是人類世界的一種石頭，”這大概是明真第一次笑，溫柔得像是午后的湖水，但又因為他從來不笑，以致于這場面看起來詭異得像是中蠱，又打懷里掏出一塊銀子給她看，“就是這個，可以換你想要的東西。”

　　“哦……”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頭，兔耳朵一晃一晃。

　　沉默片刻，明真看她沒什么動作，彎下腰來打算逗逗她：“我是山上寺廟里的和尚，我會降妖除魔的。”

　　“什么叫降妖……除魔？”

　　“就是……”明真捏了個訣，在手里生出一團火，“把壞人和壞兔子殺死。”

　　“我不是壞兔子！”小兔子姑娘受了驚嚇，丟下白菜現了原形，躲回石頭后面，毛茸茸的尾巴瑟瑟發抖。

　　明真笑得更溫柔了：“我不會傷害你的，只是告訴你我很厲害，你打不過我。”

　　石頭冒出了一對耳朵，但還是不作聲。

　　“本來我應該把這些菜都帶回去的，不過……”小和尚在心里亂打算盤，“你如果能給我摸一摸耳朵，我就分一半給你。”

　　小兔子姑娘眼睛水靈靈的，“分一半？”

　　“對呀，”明真蹲下身，眉眼彎彎，試探性地伸出右手，“我輕點兒。”

　　這個溫暖柔軟毛茸茸的手感，明真這個老爺們的少女心快炸了。

　　溫暖的手覆上頭頂的時候兒，小兔子覺得這男的是個缺心眼，不過管他呢，反正有菜吃。

　　要跨進山門的明真心里冒著泡泡，頓了頓，回過頭來嚴肅又溫柔：“不過，不許給別人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