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沒有高級人工智能支持,量子通訊早已失效。
最后傳入的殖民地信息:
聯邦已經竭力。敵人掌握了我們的技術。病毒的傳播無法遏止。丟失領地超過70%。死亡人口超60%。請所有行星階層以上人士前往方舟。我們將提供最后的撤離與保護。贊美宇宙。
往后的信息則仍在茫茫真空中以概率波的形式漂泊,如大霧長江上的小舟,不可見更不可期。
9年的曲率旅行。8年的冰凍休眠。這么長的時間內意識在哪里?任何人類都沒有答案。
在劇烈的警報聲中,陳光從冬眠驚醒。
船體在輕微震動。陳光借助化學液體迅速恢復意識和體能。走出休眠室之前,他意識到旁邊的兩個艙內都已無人,同時也疑惑,自己的服裝上為什么多了一個沉重的全息納米構造儀。
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士兵站著。他走上前觸碰他的后背,這人竟立刻倒了下去。他渾身都是瘀血。
陳光基本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他啟動了構造儀,在全身生成了一套盔甲,沒有任何縫隙,周期性換氣,無線供電。
一條視頻信息隨后接入。是霍普修斯,和僅存的另外兩人。“如你所見,他們回來了,不如說是我們回到了他們的地盤。我將要駕駛這艘飛船和他們一決生死,也替你創造機會—那個東西已經搬到了逃生艙上,快用星門把它運走!再會了!”
陳光透過舷窗看到,“笠澤”號正在前往小行星帶,而自己所在的逃生艙正在直線靠近“鯨魚座UY”星系的星門。艙外圍繞著大量而小巧的“烏賊”,它們用新的光束武器切割著逃生艙的外殼,艙內開啟了錯雜變化的磁場用以干擾少量已得逞的入侵者。
陳光只能坐在駕駛艙里而別無他法。越來越近了,而切口也越來越深。一旦它們涌入,那就只有一死。
無法料到的是,貨艙首先被攻破,那個用整支艦隊的犧牲換來的“圣物”,就這么被減壓氣流吸出,被外星生物所劫掠。
“不!!!!......”逃生艙在陳光絕望的吶喊中進入了星門。
遠處小行星間,“笠澤”號火力全開。
II
白色的行星。銀河流轉,星鉆撒落,天球的魔力變換著黃色恒星的位置,一只薩頓鼠鳥盤旋著尋找漿果,發出幾聲悲鳴。然而這一切,都不可尋蹤,因為能見度只有五米,暴風雪如子彈般呼嘯著擊穿險峻高聳的山巒,即使強化的肉體也不能直接抵抗超過三分鐘的嚴寒。
陳光的逃生艙無力地被行星引力俘獲,載著無力的人環繞一圈又一圈,穿過黢黑的戰艦碎片,直到墜入大氣層,降到接近山峰的海拔。燃料已經耗盡,任何的機動都只是幻想,陳光就這么一個人看著一顆顆巨大的黑色怪石從白幕中出現,或飛掠而過,或撞擊逃生艙的一側,讓它旋轉不停,警報猖狂。
所幸,求救信號被接受到了。地底的居民用運載車救回了熱量將盡的陳光。
三年的絕對孤獨能讓人改變很多。但陳光還是很快接受了清一色的蔬菜和合成食品,以及抵抗力量成員隔三差五的詢問。
缺少彈藥,沒有飛船。這個行星沒有什么資源可言,但作為科考地也遭到了“烏賊”的進攻,人們不得不擴建地下城市并躲入其中。目前唯一有望和外界取得聯系的設備,引力波電臺,也已經損壞。
陳光用專業知識很快修好了它,并向6.7光年外的“泰倫”星系發出了訊息。
可第二天晚上,陳光就收到了“回應”。亂碼。
又是“主機”,那個結合了“阿特拉斯”黃帝的大腦的計算機,“有意”發出的。只是,它竟然不偏不倚在這個時候被陳光接收到。
破譯后,是這么一句話。“很快就好了,不要放棄它。”
“至少,這次不再故弄玄虛了。”陳光自語。
年月間斗轉星移。陳光伏案讀書,躬耕田野,年歲已過半百。外部風雪不止,而“烏賊”在磁場中穿梭巡視。
直到有一天,監視員說,“烏賊”不見了。
先遣隊上到地面巡視,找到了許多即將被風雪掩埋的“烏賊”,無論怎么踢踹,碾壓,都不再動彈。
“我們難道...活著見到了勝利的這一天!?”
II
若不是陳光掌握著第一手資料,聯邦也不會派遣為數寥寥的“先驅者”級星艦前來救援。屢經戰敗的人類正在全力進行攜資源和人口逃離殖民地以延續文明的方舟計劃,但好景不長,“烏賊”在占領的外圍殖民地使用星門逆向輸出使時空曲率延展了好幾個量級,限制了躍遷的進行。
而現在,“脾斯麥”號星艦接近這行星,向陳光在內的人們通報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勝利了!途中量子頻道接受到所有受攻擊地區的報告,敵人幾乎是同時、全部喪失了行動與攻擊能力,星際交通正在恢復...”
在人們爆發的狂歡中間,陳光感到眩暈,意識逐漸模糊—把人類逼到夾縫里的敵人,為了戰勝它們,付出了這么多,而它們竟然...他說不出是狂喜還是悲慟,只覺得難以理喻。
暈倒的陳光做了一個夢,醒來后內容已全部忘記,但他明白了某些東西。而他需要檢驗。
他向“脾斯麥”號明正地提出要求,立刻送自己回科研樞紐所在的行星,與此同時呼叫聯邦再派遣一艘科研船前往“鯨魚座UV”星系的小行星帶,取回一件物品,而且不論它是什么,都不要讓人靠近。
艦長驚愕于他的語氣,但在“阿特拉斯”主機幾乎無延遲地表決“贊同”后,恭敬地照做了。
陳光回到了他一直以來工作的地方,科研中樞泰倫IV。外族終是入侵到了人類聯邦的心臟地帶,泰倫星系的六顆行星中四顆被夷為平地,剩下的兩顆行星,是科研中樞和行政中樞。陳光在新派出的自動科研船執行任務的時期里,大力主持修建研究設施與設備,同時得到了“主機”的完全支持。每天夜里他都在仰望畫著星座寫著神話的天空,懷念已經離去的親朋好友,等待著某事。
科研船的實時通訊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進行,因為略知實情的政府和軍隊想鼓吹自己的戰功而不想有節外生枝的東西出現在民眾視野里。它到達“烏賊”的巢穴星系,向邊緣小行星帶一直受監視的陰暗角落行進。傳回的畫面里,有“架子鼓”行星上零落的爆炸坑,有埋葬霍普修斯元帥的“柏林”號殘骸,有大大小小的“烏賊”的“尸體”,它們無不轉動著緩慢漂移。偶爾的彗星,暗淡的星云。
和小行星上的怪異的“城市”。沒人知道那些結構是干什么用的,或許它們曾經會發光,但現在全都隱沒在黑暗里。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宏偉的“山”,和其頂上微微透出的綠光。
陳光心一緊。那就是丟失的“圣物”。在確認后,無人科研船精準穩定地用機械臂將其轉移并封裝到一個嚴密隔離保護的艙室內,接著便回頭開始躍遷。
III
“火種”計劃由經歷了這一切,且唯一存活的聯邦科學家陳光領導,正式開始實行。以借助外星力量來進化人類科技,和挽救幾近滅絕的人類種族為目的,將外星物體“翡翠樹”轉移到了泰倫IV行星上的機密研究設施里,和大量頂尖的科研工作者與高階層居民共處一片自動化的金屬森林。
突然之間沒有了“烏賊”病毒和“烏賊”飛船的威脅,普通人大多相信奇跡,而更加奢靡地享樂或是更加沉溺地工作;科研工作者關注更多的則是因果關系,和這個詭異的物體能帶來的啟示。而陳光,對一切已發生的,和將要發生的,都有一個大概的數。
它高五米,通體綠色,僅是看上一眼便讓人產生想要無限靠近的沖動。除了嚴密的隔離外,所有的測試都由聯邦陸軍最高警戒看守。
事情的發展稍微地超出了陳光的預期。在第四次電激實驗時,“翡翠樹”毫無預兆地爆發出詭異而強大的綠光,伴隨著沉悶的巨響,輕易穿透了厚重的墻壁與力場。輻射突破行星地平線以下的物質,以至波及大片范圍。
陳光此時早已借故進入了遠地高軌道,在太空俯視一切。
又出現了,那段旋律。飄渺虛無,至睿至愚,像無形的屠夫在以骨擊地,又像漫天的繁星優雅地合唱。陳光在視頻中看到,士兵丟下了他們的槍,病危的老人拔掉機器,極小的小孩艱難爬行著,所有受到輻照的人,都被光源吸引著奔去。而他收到的影響很小。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在最靠近核心的一臺監控器徹底損壞的前一刻,他似乎看到綠光中“走”出了幾個不可名狀的東西,隨著波動的畫面一起扭曲消失。
“最好是幻覺吧,這一切已經夠了。”
IV
就像幾千年前人類朝拜的情景再現,無數人擁擠著去往寺廟或教堂去和他們創造的所謂的神交流與祈禱,如今這顆以物理主義為信條的科學中樞行星上,大量的人正在急切而心甘情愿地奔向綠色脈沖的源頭,仿佛一切過往和當下的生活都不再重要。
第一個人倒下了,沒有驚恐,沒有悔恨,就像他親自選擇了在科研中心核心附近濃烈的綠色輝光里死去。隨后是第二,第三個,無法挽回,也不令陳光感到傷心。
“謎底很接近了...那么渺小,那么偉大...即使漫天繁星共放異彩,也不及火種的熱啊!”
科研中心的通訊很快全部斷路。而陳光目視著脈沖的綠光減弱至不可見后,啟動了返航程序,航天器矯正姿態急劇加速,直插大氣。
漫天警報和刺眼的紅燈在陳光進入科研中心之前便已經大作,除此之外是一片漆黑死寂。這位偉大的科學家兀自走向存放“翡翠樹”的實驗室,而在這迷宮一般龐大的科研設施內,過了很久,他遭遇到了不想遇見的狀況。
探照燈的光錐開辟出走廊前方遠處拐角處的視野,在地面拉出一條長而扭曲的影子,覆蓋了那里淋漓的鮮血。而那個用兩條腿站在那里的生物,瘋狂而褻瀆地和他對視著,是有形的尖叫,恐懼的本身...這是什么樣畸形的存在!它保留著人的模樣,膨脹的腦部輪廓,增生的四肢骨骼,頭骨碎裂突出成尖牙,撐開的尖銳肋骨張合不止,手臂高懸而肱骨突出無數骨刺...這個東西接受了五秒光照,而后迅速閃入了拐角的黑暗中。
陳光陷入極大的恐懼之中。這就是自己干的好事么?不,他沒料到這個的。他擇路去附近取得了一套裝備,包括引力懸浮靴,核動力電池,紅外夜視儀,振蕩消音器等。還有一把脈沖激光沖鋒槍。
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無從知道。只有四濺的血跡,通風管道里邪惡的腳步聲,墻后反射到地上的生物紅外,記錄著一場異變的蹤跡。
陳光躲避著這些生物,但為了繞過封鎖,他必須通過一條通風管道。詭異的風從黑暗狹小的空間里送來,夾雜著窸窸窣窣的響動。但別無選擇了。進入之后,陳光焊死了入口。
V
管道里,兩只怪物被激光射穿了大腦,和人類會遭遇的一樣,再也不動了。
陳光看到了核心實驗室被封鎖的大門,看到了李的死亡。落地后,他看到了通往側門的黑暗中密密麻麻的紅外信號。
它們在向他奔來。
不,還沒結束,機械外骨骼的動力支持著陳光在逃離追捕的過程中能有更多的選擇,但咆哮的怪物追上他只是遲早的事。
陳光在全息地圖上標注了機械實驗室的位置,一路上用沖鋒槍“凍結”了不知多少撲來的扭曲肉塊,也讓自己印有火種標志的制服被污染浸透。在后方愈發激烈的摩擦碰撞的骨刺觸碰到他之前,陳光撲躍進入了實驗室里沉默靜候的機甲。
凈化者K30,陸軍標準戰斗機甲。陳光曾刻意訓練過駕駛技術。
有了核電池供能,黑暗中亮起的藍色燈光無比耀眼。
噴火器,等離子刀,自動炮臺,12聯脈沖炮,這臺精心設計的殺人機器,由一位科學家駕駛收拾自己的爛攤子。
自從兩千年前就暗淡消失的對宗教與靈魂的信仰以來,一位自稱“客觀唯心主義者”的人,駕駛著這臺機器在混亂的科研設施里與一些不屬于這個世界,但占據了人類的肉體的造物瘋狂地廝殺著,為了踐行自己理想中的,關于靈魂與存在的終極探討。他的樣子,像古希臘神話里的英雄,浴血舐傷,以一己之力面對千軍萬馬,只因為與星空上眾神的一個承諾。
這些大腦結構異常突出的怪物畢竟是血肉之軀,它們不斷為機甲里的這副人類軀體涌上來而又不斷摔落在地上。其中一些破碎的行動的“肉塊”掙扎著靠近,黏和在一起,變成一個更加褻瀆的巨大怪物而從陳光后面猛沖過來。陳光沒有注意雷達上的警告,和機甲一起被撲倒在地,而這個怪物用不知什么部位組成的堅硬結構嘗試著撬開與掀起外殼,控制了機甲的幾臺武器,很快就把連接薄弱的三臺武器拽掉了,并且撬開了散熱器的導流板,一邊發出仿佛無數人一同尖叫的嘶吼聲,一邊分泌出大量的酸液往散熱器里噴吐。
陳光感受到身后的腐蝕聲越來越大,面板上的受損警示越來越多,可體感控制卻無法響應。他努力保持著冷靜,用第四條機械臂攜帶的等離子刀向后揮砍,圖像上顯示,那個怪物失去了幾個大腦結構,但絲毫沒有影響它的動作。
陳光大口喘氣,汗珠如機甲外面瘋狂滴下的鮮血。他突然想到了“阿特拉斯”主機不久前向武裝部建議的機甲垂直噴射裝置一事,這臺機甲可能已裝備之。果然,控制面板外有一個附加的控制器,他強行破開保險進行啟動,機甲背后實驗性的超高能有機物燃料火箭噴出暴力的噴流,把怪物抓住機甲的“肢體”硬是扯斷并把燃燒著的怪物噴出去十幾米,同時機甲也貼著地面向前滑出幾米。那個著火的惡魔在陳光控制機甲向力場封鎖的大門爬去的同時緩慢站起,恐怖地吼叫著慢慢走來。
機甲堅硬的外殼頂著強核力場的彈性應力穿了過去,屆時其結構已被橫向壓扁得使陳光喘不過氣。
酸液滲透到了他的背上,腐蝕著皮膚和肌肉。他迅速脫離了腿部機械結構徹底損壞的戰斗機甲,攜帶原本的單人裝備繼續前往“翡翠樹”的實驗室。它就在前面不遠處,脈沖著蠱惑人心的朦朧綠光。
身后,燃燒著的怪物和幾個扭曲的人形試圖穿過強核力場,它們沒有痛感,在過程中逐漸被壓成了肉泥。
VI
那旋律兼具至混亂與至有序之名,于此刻在陳光的腦海里浩蕩地進行著。他仿佛回到了幼年仰望漫天繁星的時候,又仿佛是在第一次透過太空船的舷窗凝視灰白的“”星云,而那些星,數以億計的甚至看不見的星,全都在沉默地盯著他,在無休止地低語。
陳光注意到周圍的空間有異樣。他開啟紅外視儀,看到了一些飄忽不定的橘紅色光暈,在視野的各個角落出現、消失,越靠近“翡翠樹”的空中,這現象頻率越高,越密集。
看來,就是這些東西造成的轉變。
可陳光向前走著。他沒有畏懼,沒有困惑,即使鉆心的痛感從被腐蝕到露出脊柱的背部傳來,即使越來越強烈的幻覺在腦海中形成圖像,那些已經不存在的事物和人不停地出現在道路兩旁,包括他死去的愛人—她在三十年前遭受叛軍劫掠的商-客運穿梭機中身亡。
陳光看向她“伸出的手”,微笑著點了點頭,依然向前走著。
很近了。陳光感受到一種超越時空和物質的吸引力,讓他覺得自己的肉體落在了后面,而“自己”實際上正加速沖入那靜謐的綠色光芒之中。
墜入深淵,歸于宇宙,合而為一。
有什么東西扭曲著卷入了其中,而在外面,陳光的身體癱軟了,向前倒下。
銀河紀元572年,在人類遭受首次發現的智慧種族入侵而數量銳減至瀕危的時點,在僅存的人類一掃往前的傲氣,甚至不敢再望向銀河內外更遠的未知的時點,在工業與科技遭受不可逆的重創,所有人都在質疑生存的意義的時點,一位科學家,沒有選擇全力研究理論上不可能,在開放時間線上也沒有意義的“時間機器”,而是選擇通過一個不明的物體結束了生命。
這,似乎既不客觀,也不理智。
VII
既單獨分立,又統一共存。
這是“翡翠樹”給予的獎賞和特權。
意識感受到了其他的存在,亦即自身,也感受到了永恒。意識感受到了低層存在的無休止的翻滾和運動,它們在時間的束縛下表現出單調。
它感受到了過去和未來,機遇和注定的吉光片羽,不斷地,同時地閃爍。
意識感受到了入侵事件的開端,一個種族的星門推力器飄入了另一種族的領地。也感受到了入侵事件的結束,一個種族的唯一意識選擇進入了樞紐。也感受到了,一個種族尋找到被遺忘在第三元層的樞紐,是意識的另一部分的安排。
我,為什么指導了這個低層次的分散映射集合體,尋找到了他們層次的樞紐。
這很簡單,玩樂是意義的一部分。我,需要娛樂。我,需要觀賞。我,需要低層元的映射維持存在。
意識感受到,在流動的第四元層上,幾近滅絕的種族中激進的反叛者策劃了大規模的無知的襲擊,在已被拋棄的落后武器爆炸的火焰與污染中,缺少載具的種群失去了他們的行星和個體。種族中殘余的個體,在另一種族重生并占領了他們的肉體后,遭受了徹底的滅絕和奴役。
那為什么我,不幫助低層次的映射重新集合歸一,通過樞紐返回這個分配一切的層元,來維持存在。
不行。我無法決定一切,我從屬于更高層元的存在。我,只能稍加干涉,低層元的無序性需要被維持,總體的平衡不可能被破壞。所有低層元的映射的集合體,其事件流只能由其決定改變。樞紐的存在,是一個創造性的漏洞。
意識感受到了,古老遙遠的行星上,受到指令的一部分意識從高層元脫離,跨越萬千繁星降臨此地賦予隨機運動的物質改造的能力;感受到了,一部分意識遵循著跨越了兩百萬代宇宙的指令,從樞紐中沖出并掠奪與重構低層元的資源。意識感受到,“自己”在稀數可辨的星空下,面前燃著溫暖的篝火,身上批著獸皮,抬頭望著天空漫無目的卻滿心感動地聲聲長嘯。
在無限機遇與可能性的集合中,在無窮次宇宙的輪回中,有無窮多的低層次映射曾進入樞紐,但這些融合的意識是無法在規律的安排下重新被分配回去的。因為他們違反了規律。陳光的意識,此時正和一切死去的待分配的生物的意識,以及摧毀人類的生物的意識,還有過去曾找到與視樞紐為禁忌的生物的意識,同處于第六維度的空間內。俯視著更低的,也被更高的俯視。
沒有什么曾真正死去,唯有毀滅和重生交替不止,每個種族走出的路,都無法回頭。而在所有的事件線里,人類都將遭遇這個強大的種族。它們是無法避免的劫。
奇異的“水母”在沒有內外之分的天空之中同時向各個方向飛翔。氣泡狀的能量場在奇點的深淵里無盡地思考和不安地翻滾。陳光的意識透過所有混沌的意象,把電磁學中尚未填補,現在卻無比明了的部分,亦即敵人的弱點,通過數學轉換的方式發送給了映射體“阿特拉斯”主機。時間節點為,“鯨魚座UV”星系事件中霍普修斯艦隊覆沒之后。自此,每個平行宇宙中人類戰勝未知敵人的概率,都將大大提高。
或許,火種計劃成功了。一個宇宙中人類毀滅了,但其余世界線里可能的勝利卻被點亮。
或許,陳光失敗了。意識想要傳達一些關于世界本質的信息,但終是不可能解讀的電路波動。樞紐的存在,也可能永遠不會被找到。
而另一個世界里,這里的陳光正在熟睡。身邊屏幕里,亮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