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今天的頭一場雪就來了。立冬封四海,大地又是一片銀裝素裹。男人們計劃著準備殺豬宰羊,鳳蓮則每天都要發一盆面,蒸饅頭,蒸花卷,炸油餅,吃剩下的就晾涼了凍在院子里的大甕里,留著過年吃。說這樣就不用擠在臘月里做這些,忙上添忙。鳳蓮會做很多的面食,能把饅頭蒸成各種形狀。就在人們都以為鳳蓮母女要在這里過年了的時候,張明兒領著老五來了。一進來就讓老五給應皇子跪下。自己也深鞠一躬道:“我張明兒管教手下不利。讓他們竟敢來騷擾皇子,今日特來負荊請罪。”
“騷擾?”撒子冷笑,“你可知他們打的什么主意?想要里應外合用蒙汗藥把人都蒙翻了,然后盡數殺掉,霸占這個地方。這叫騷擾?要不是被……發覺,我們這些人早已命喪他們之手了!”
撒子沒說出的是皇妃,可張明兒卻習慣性的以為他說的是徐子義。當下更為謙恭,道:“唉!怪我,怪我。沒料到他們狗膽包天,竟敢打皇子的主意。今日前來,便是任由皇子處置。那兩個手下是始作俑者,我已將他們逐回集鎮,永不再用。老五有家小在此,又是從犯,故今日跟我前來,請求皇子發落。”
說罷,也跪在老五旁邊。
“起來說話吧。”應皇子道,并沒有扶張明兒。
張明兒跪了一會兒,見沒人攙扶,自己悻悻的起來。
皇妃他們看見張明兒來了,都出來站在屋前看著。鳳蓮聽不大清應皇子和張明兒說什么,只看見自家男人跪在那里,嘴里道:“這個死鬼做什么了這是?”說著就要過去問老五,被皇妃拉住了,示意她安靜。
“這么說,你并不知此事?”應皇子問。
“我對天發誓,事前我真是一無所知。便是如今我也不敢相信他們竟有這么大的狗膽。”張明兒道,“皇子若是不信,我……”
張明兒左右四顧,不知怎么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我也知道此事定然不是你所授意。只是,只憑他們三個,就敢如此行事,真讓人匪夷所思。”應皇子道。
“他們哪里知道此中的厲害。”張明兒道,“我因怕人多口雜,并沒有多說這里的情形,他們不知內里,還以為有機可乘。便趁著我不在,……,險些釀成大禍。”
“好在有驚無險。”應皇子說著,伸手讓張明兒跟著他來到撒子屋里,“還當張兄另找到發財良機,不用來這不毛之地受苦。怎么張兄竟又回來了?”
“誒!如今人心惶惶,哪里還有什么發財良機。”張明兒在爐子上烤著火道。
“新皇真的已經出兵?”應皇子著急的問。
“那還能有假!”張明兒道。“出征告示早已經傳到了集鎮了。”
“那你可知是派何人為將?”應皇子問。
“榮國公。”張明兒道。
“榮國公?”應皇子從未聽說朝中還有一位榮國公。
“是啊。”張明兒道,“聽說這位榮國公很是不凡,輔佐過兩朝圣上……”
“莫非是……榮公公?”應皇子簡直不敢相信。
“對對,是一位公公。”張明兒道,“聽說這位公公很是了不得,英武過人……”
“那鎮國公呢,可有派鎮國公隨軍出征?”應皇子那里聽得張明兒啰嗦,急著問道。好像張明兒是朝廷派來的。
“這我哪里知道。”張明兒道。
應皇子頹然靠在墻上。他不敢相信瑞皇子竟如此兒戲,竟派榮喜帶兵出征。榮喜一直在宮里,他知道什么叫排兵布陣,怎么統領三軍?便是鎮國公親自出征,這一仗只怕也沒多少勝算,更何況是剛愎自用,什么都不懂的榮喜。他還問鎮國公有沒有隨軍出征,便是鎮國公跟著去了又能怎樣?榮喜會聽他的嗎?最后只會是把鎮國公也搭上。
“我這趟回去,是打算給康俊生卸下糧食,就趕緊回來,再拉兩車回去。可誰知剛進集鎮,就險些被哄搶一空。集鎮如今都是來躲避戰亂的人,隨身帶的都是金銀細軟,可就是沒有吃的。這也不是集鎮,各地都在鬧糧荒。有錢的都在囤糧,怕日后糧食更加短缺。人們看見我車上拉的糧食,那就跟蒼蠅見了血似的,一個勁的往上撲。虧得守關的兵士,幫我把人趕開了。我回去后就跟康俊生商議,不如把這兩車麥子賣了,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康俊生雖然還沒有完成朝廷下達的上繳數量,可他也知道,這點糧食便是能如數運到朝歌,那也是杯水車薪。各地幾乎就沒有能完成朝廷要求的數量的。便動了心。我把糧車停在軍營,出去打聽了一下麥子的市價,便以高出一倍的價格上街售賣,可還是被搶購一空。如此,我整整掙了三倍的差價!”張明兒說的一臉興奮。看著應皇子,“皇子你這種的哪里是麥子,分明就是金子。有這塊寶地,不用幾年我也能跟著皇子富甲一方了。”
應皇子臉上并無一點笑意,只是問張明兒,“那你為何如今才回來?可是還有什么事情?”
“倒無別事。”張明兒道,“只是我看著糧價飛漲,集鎮上下都是人心惶惶,誰也無心做事。便想著,這才剛出兵便如此,若是真打起來,年深日久,還不得天下大亂?到時不止是糧食,只怕什么都會緊缺。反正手里有銀子,便各處收購了一些常用物品,因此才回來的遲了。”
“你還真是個做買賣的材料。”撒子道。
“全賴皇子成全。”張明兒道。
“今日特意拉了一些東西,以表心意,也是賠罪。”張明兒說著想起來,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遞給應皇子,“對了,還有這個。”
應皇子接過來,看了半天,不明所以,問:“這是什么?”
“上回皇妃要我幫她收一些特別的珠寶。沒想到還真讓我遇到了。”張明兒笑道,“有個買糧的人銀子不夠了便拿出這個來抵,說這是朝歌瘋皇妃手里出來的東西,都是上好的珠寶。我這才知道,皇妃說的那句你看見了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這些我都分文不取,當是送給皇子和皇妃的一點心意。”
應皇子點點頭,皇妃的珠寶太多了,他哪里記得住。便對張明兒說道:“日后再看到此類東西,有勞也幫著收回來。銀子照付。”
“這是自然。怎么說也是皇妃帶過的東西,怎么能讓它們流落民間。”張明兒道。
“哼!”撒子道,“你這倒是又多了一條生財之道。只是一口吃不了個大胖子,小心吃的多了撐著!”
“大當家的說的哪里話。”張明兒道,“皇子如今就是我張明兒的衣食父母財神爺,我若是敢有所欺瞞,那就是跟財神爺過不去,那我還能有好?皇子只管放心,不管我賣的什么價收的什么價,定會據實稟告,不會自斷財路。”
外面老五和鳳蓮已經把車上拉的東西卸下來了。鳳蓮看見自家男人跪在那里,知道他肯定沒干好事。看見應皇子他們回屋了,就趕緊過去問,一問才知道他竟準備對付應皇子一家,氣的又哭又罵。被皇妃拉回了屋。
“你也起來吧,別跪著了。”皇妃對老五說道。
老五又羞又悔,沒地方可去,便出去搬車上的東西。鳳蓮嘴上罵,到底還是心疼,便出去跟他一起把東西都卸下來。回來后,對著皇妃跪下哭道:“我家那死鬼不是人。少奶奶和當家的大恩大德,肯收留我們容身,他卻恩將仇報……!這也是老天有眼,沒讓他得逞。要不我這輩子怎么能心安啊!……”
看著痛哭失聲的鳳蓮,皇妃真不知該說什么好,只能說道:“別哭了起來吧。”
“我對不起少奶奶啊!”鳳蓮還是哭道。“這個挨千刀的,他怎么就敢動這種心思啊,他也不怕遭報應!……”
“這事不怪你。”皇妃道。
皇妃著急著應皇子他們那邊,不知張明兒在跟應皇子說什么。看見他們從那邊出來,忙也出來。看見應皇子領著張明兒去裝車,便說道:“這么晚了還裝車,難道他們是要連夜回去?”
一聽張明兒和老五要回去,鳳蓮著了急,忙就要去收拾東西。韶華問:“你也要回去了?”
鳳蓮有些難為情的說道:“我們娘倆住在這里也總不是個辦法。死鬼再不是人,那也是一家子,我回去還能盯著些,不讓他再害人。”
“回去吧。”皇妃道,“我們都會想你的。”
鳳蓮眼圈兒又紅了。這時聽見張明兒叫道:“老五家的,我們要回去了,你們走不走?”
“你們稍微等一等,讓她們回去收拾東西。”皇妃知道鳳蓮肯定不好意思說走,就替她說道。
“吃過飯再走不吃。”應皇子對張明兒說道。
“不了,早些回去,年前還得回一趟集鎮。”張明兒道。
“回集鎮?”撒子道,“這天寒地凍的怎么回去?當心出人命。”
“大當家的有所不知,”張明兒笑道,“我這幾趟來去,已然從集鎮到張進橋踩出一條道來,馬車暢行無阻。用時也比往常少了許多。”
“啊?這么說,從集鎮來這里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大麻花問。
“嗯。”張明兒點頭道,“只不過從集鎮到張進橋是明路,從張進橋到這里,我還是從坡前過來,以免暴露這里,給皇子招來麻煩。”
“算你小子考慮周到。”大麻花道。
“他是不想讓別人找到這里,怕跟他搶財神爺。”撒子道。
“兼而有之吧。”張明兒嬉笑道。
送走他們后,應皇子一個人去了林子里。丸子要跟著去,被皇妃叫住了。回來問撒子:“張明兒說什么了?”
“倒也沒說別的,只是證實了朝廷出兵的消息。”撒子道。
“沒說別的?”皇妃問。
“哦,張明兒給皇妃收回一枚戒指來,在皇子身上。”撒子以為皇妃這樣著急是想問這個。
皇妃搖頭,“張明兒肯定還說什么了,要不皇子不可能這么煩悶。”
“皇子煩悶?……”撒子心說我怎么沒看出來,正要說皇妃想多了。這是大麻花說道:“肯定是張明兒說榮公公帶兵出征,皇子有些著急。”
“榮公公帶兵?他會打仗嗎?”皇妃道。
“那個兒皇帝哪里會管這些!”大麻花道,“那就是個昏君!”
“那我去看看皇子。”撒子忙說道。
“別去了,讓皇子一個人待會兒吧。”皇妃道。
鳳蓮走了,做飯的重任又回到了皇妃的肩上。她真奇怪怎么竟會有人對做飯這么復雜的事情那么精通,只掃一眼家里有的食材,就知道該吃什么,怎么做這頓飯。而她,繞著地下的蔬菜轉了幾個圈了,心里還是沒一點譜,越看越頭暈。
“吃飯的就要回來了,你不趕緊做飯,只管繞著那點菜問老小呢?!”老夫人一看她這樣,就由不得著急。“那不是有干茄子和土豆,你熬在鍋里不就行了?”
“熬茄子土豆?主食吃什么?”皇妃問,“熱幾個饅頭?”
“那是留著過年吃的,你如今吃了,過年吃什么?”老夫人道,“你不會跟鳳蓮一樣,在菜上貼幾個餅子?!”
“那餅子還得和面呢。”皇妃道。
“誒!”老夫人氣得直搖頭,“隨你罷,你想吃什么吃什么罷。”
“今天太遲了,明天我再學著和面。”皇妃道。
應皇子回來看飯沒有熟,又去撒子那邊坐了一會,聽見皇妃叫開飯,這才一起過來。皇妃給每個人都舀上一碗菜。皇妃這邊的規矩是,不管吃什么,都是每人一份,平均分開,不搞特殊化。不管男女老少都是這樣。要是實在吃不了的可以互相勻勻,但要是不夠,也只能是這樣了。吃飯在她這里沒有男女之別,只有飯量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