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跟鳳蓮一樣，也是個勤快人。做得一手好茶飯。母女倆雖也跟一起來的人一樣，住在外面，可每天早早就來了，應皇子一開大門，就能看見她們站在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來的。看見應皇子總會輕施一禮，看著很懂禮數。雖是跟皇妃一天的在一塊兒，可始終謙恭有禮，說話做事很有分寸。皇妃自己口無遮攔，也喜歡口無遮攔的人，覺得這樣的人沒有心機。王媽這樣客氣讓她很不習慣。但她也能看得出王媽這種分寸跟心機沒有關系，可能只是個人性格的原因吧？有的人就是大大咧咧的，有的人生來謹小慎微。可王媽干起活來確實沒說的。聽到老夫人跟王媽的對話，她才知道這種分寸是怎么來的了。
“她嬸子一看便是常在大戶人家做活的，手一份眼一份。”這天老夫人對王媽說道，“如今想找一個這樣得用的人可難嘍。”
“老夫人過獎了，不過是做的多了，知道該怎么做罷了。”王媽謙卑的一笑道。
“像她嬸子這樣既懂規矩眼里又有活的，到哪里謀不了一碗飯吃，怎么竟會到了我們這荒山僻壤的？”
“……”王媽遲疑了一下才說道，“這不是沒法子嗎。”
“哦？可是遇上什么難事了？唉！趕上這兵荒馬亂的，誰的日子也不好過呀。”老夫人道。“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對我那孫兒說，省得在這里受苦。”
皇妃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王媽以前也是做傭人的，怪不得那么有眼力勁兒。不過幾天的功夫，就把大家的地位習性都看在眼里。盛出飯來第一碗先遞給老夫人。怕老夫人燙著，把手巾折的四四方方不大不小正好墊在碗下面。給丸子的飯先盛出來晾在一邊，等給大家都盛上飯來，這才坐下來喂小丸子。雖然皇妃說了讓她不要管小丸子自己吃，可她還是等大家都吃完了，這才開始吃飯。
此時聽到老夫人這么說，便跟著說道：“是啊，王媽。你有什么事只管跟我們說，但凡我們能夠幫得上的，肯定沒問題。”
“我在這里先謝過老夫人和少夫人。”王媽說道，“沒想到我們這回出來能遇上這么好的主家，和和氣氣，不擺主子的款兒。”
聽王媽這番話，顯然來到這里是有苦衷的。皇妃雖然心急，也沒有再插話，由著老夫人往下說。
“唉，都在一個鍋里攪稀稠，說這些就見外了。”老夫人道，“誰家也不掛著無事牌，難免有個長長短短的。”
“誰說不是呢！”王媽顯然在老夫人這里找到了共鳴，說話的聲調也有了起伏。“趕上如今這年頭，能一家子在一起團團圓圓的，也就知足了。”
“哎呦。”老夫人搖頭，“這打起仗來可不是說的，又是抓丁，又是納糧，苦的都是民間百姓啊！”
“老夫人可真是活菩薩！”王媽合十道。
“怪道你們來的這幾家都是些男兒，定是為了躲避抓丁。”老夫人道。
“唉，朝廷抓丁便也罷了。集鎮偏僻，一時還抓不到這里。怕就怕那些個土匪！朝廷抓丁還有個三丁抽一，五丁抽一，可那些個土匪什么都不管，見人就抓！還四處搶掠，哪里也不太平。”王媽被老夫人循循善誘，打開了話匣子，一口氣說道。
“啊？還有土匪？”皇妃驚道。
“可不是。”王媽道，“朝廷這一開仗，土匪也多了起來，哪里都有。”
“那你們這跟那個什么明兒的都是親戚？”老夫人問。
“親戚倒不是，是我家小叔子一直跟著張明兒做活，我們知道他在關外，就讓他把我們也帶著，他跟張明兒說了，便把我們帶到了這里來。”王媽道。
“這么說，這個張明兒也算個好人嘍？”皇妃道。看見王媽臉上似乎有不屑之色，便又說道，“張明兒認錢不認人，肯定不會白把你們帶出來。”
王媽支吾半天才說道：“……一個人五兩銀子。”說完忙又對皇妃說道，“少夫人可千萬別說是我們說的。張明兒來時特意交代不讓我們說這些。”
“就是你不說，我們也猜得到。”皇妃笑道，“我們跟他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話說回來，我們還是很感激他的。”王媽道，“起碼他沒騙我們，說給我們安頓個好主家，來了一看果真是這樣。我們這一顆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好主家也要有好幫手。這里來來去去的人多了，只要安分守己，都不會虧待他們。”老夫人道。
“老夫人說的是。我們自來到這里，便是這里的人了。俗話說吃人碗飯，受人使喚。日后一定聽從老夫人和少主人少夫人的吩咐，不敢有二心。”王媽忙道。
“世道亂成這個樣，日后免不了還有人來。你們種田的不都說頭一茬菜好吃？你們這些個人便如同那頭一茬菜，只要不出差錯，日后有的是好處。”老夫人道。
聽說如今土匪橫行，應皇子十分震驚。雖然一直以來，朝野各地不乏有土匪出沒的傳聞，可都是藏于荒山僻野，不敢為患，更不敢公然肆意搶掠。可朝廷這才剛開始出兵，各地就鬧起了匪患，這可不是吉兆啊。
“哎呀這也正常嘛。”皇妃見應皇子又皺起了眉頭，就說道，“一打起仗來，老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那肯定是要鬧事的呀。”
“眼下尚未開戰，何來的流離失所民不聊生？”應皇子道。
皇妃一想也確實是。這仗還沒有開打，更沒有禍及國內，老百姓也不至于奮起反抗吧？要反抗也是該一致對外，不應該對自己同胞下手啊。
“那這些土匪是怎么回事？”皇妃問。“也是看著現在朝中無人，乘機出來搶劫？”
“這只是其一。”應皇子道，“朝廷大兵出征，國內兵力空虛，定會有人趁亂取利。可若是朝廷法紀嚴明，定然不會讓他們為患。”
“那就充分說明瑞皇子這個孩兒皇帝不行嘛！根本壓制不住這些刁民。”皇妃道。
皇妃這話正說中應皇子的心思。若是匪患橫行，那一方面是朝廷打擊力度不夠，養虎成患，另一方面說明以朝廷如今的威信不足以震懾亂民。
百姓都有從眾心理，一方有人稱霸，各地都會效仿。若只是一般的毛匪也就罷了，不過就是乘機劫掠，成不了大器。只怕其中不乏有豪強之輩，野心勃勃，集聚人手伺機而動，那可就離天下大亂不遠了。
“不知山北情形如何？”應皇子道。
“放心吧。”皇妃道，“三皇子有義王的人手，如今又有徐大哥助陣，肯定沒事的。”
這一年應皇子更加大了開荒的力度。有了這十幾個壯勞力，做什么都不在話下。蓋房子，割草，翻地，一個春季忙的馬不停蹄。還未入夏，張明兒就又輸送來了第二批。這一次人更多，足有四五十號人，也都是一家一家的。應皇子將來的所有人都造冊登記，并在考量過后，在每十戶人家里選出一個人來做管理，然后交由撒子統一管理這些人。
“哎呦，這下成了撒總管了！”大麻花上下看著撒子笑道。
撒子笑笑沒有作聲。
應皇子道：“說是交由撒子管理，你也需從旁相助。畢竟我等人少，還需從這些人中選出一些忠心良善之輩，為我所用。如此才能服眾。”
撒子點頭：“經我這幾日暗中訪察，這些人大多都是集鎮本地人，沒有造假。只要我們善加利用，定然不會有事。”
“嗯，我看這些人也不像是壞人。”大麻花道。
“這一下，此地可熱鬧了。”應皇子看著外面說道。雖然他們站在門口，離這些新住戶很遠，但還是能聽到那邊人聲嘈雜。
“是啊。野灘里終于有了人煙了。”撒子道。說完又問應皇子，“說起來也確實該給這里起個名字了，人們說起來也有個稱呼。不知皇子可有什么想法？
這些問題根本不在應皇子的考慮范圍，聽到撒子問，只是說道：“你們看著起一個吧。”
“那就還叫馬家屯吧？”撒子道，“反正人們私下里也都這么叫。”
“行。”應皇子道。
“那以后就真該叫皇子屯主了。”大麻花笑道。
“理該如此。”撒子道，“一來，可以讓他們知道這是誰的地盤。二來，也是也是對皇子的一個尊重之心。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我們這好歹也有幾十口子人，不能沒有規矩。”
應皇子笑道。“昨日還說如今土匪橫行，稱霸一方，今日我便自己做起屯主來。”說罷搖頭道，“萬萬不可。”
“皇子這話說的。”撒子道，“皇子來此豈是自愿？有人逃難至此，皇子無奈收留，那是匡世濟民。豈可跟賊匪相提并論。”撒子道。
“就是就是。皇子這是救人急難，怎么能跟土匪相比。”大麻花也道。
“此事再議。如今人口多了，糧食消耗也大，當大力種糧，方能有所節余。”應皇子道。
“嗯。我這幾日領著人再往西面去開荒。閑人生事，就得讓他們忙起來，才不會有心事想別的。”撒子道。
“可這糧食怎樣分配為好？”應皇子道，“日后人只怕還要多，總不能還是這樣在一個鍋里吃飯吧？”
“是啊，這樣下去確實不是辦法。”撒子道，“各家的房子都蓋起來了，可還是需擠在一起吃飯，先到的撐死，后到的餓肚子。可若是讓各家自己做飯，米面柴油分起來又太麻煩。想來屬實傷腦筋。”
“還是需想個法子才好。如此下去只怕會生事端。”應皇子道。
“待我慢慢琢磨吧。”撒子道。
以前在東府雖然也有百十來口下人，但應皇子從未參與過管理，都是由管家還有老夫人出面。所以他對管理下人分配財物沒有一點經驗。回來后便向老夫人求教。老夫人主張跟月錢一樣，根據每家人口按月發放。“可他們關起門來有吃有喝不出去干活怎么辦？”應皇子問。“如今便是為了吃這口飯，他們也得出來應卯，即便如此還有人混在其中偷懶。若再把糧食分到各家，只怕到時還需挨家挨戶叫人出工。”
“那也沒法子。”老夫人道，“人多了，若還擠在一個鍋里攪稀稠，事情會更多。”
“誒！”應皇子發愁道，“早知如此，就不該由著張明兒送人過來。我只想著救人急難，哪里知道竟有這些是非。”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能太過好心。”皇妃道，“得跟他們說清楚，我們這里不是救濟所，更不養懶人，要想吃飯就得干活。每天都得記考勤，不能根據每家的人口分配糧食，而是要根據干活的人數來分配。而且還要有監工，看每個人的干活情況，多勞多得少勞少得。”
應皇子看著皇妃，對他來說，皇妃這話簡直就是天外福音。雖然有些話他還聽不大懂，可不養懶人，要想吃飯就得干活，還有多勞多得少勞少得，字字句句都說在了點子上。他想要的正是這種效果，能對人們有一種約束力。
“那個……考勤？……怎樣記法？”應皇子問皇妃。
“你不是有戶長嗎？就讓他來記。”皇妃道，“出工的時候畫一道，下工的時候再畫一道。上下午都是如此。一個月下來按照出勤打卡的記錄發放糧食。要是滿勤的話，還可以另行獎勵。這樣有了分別，影響到了他們的切身利益，他們才會自發的好好干活。慢慢的你們也對這些人熟悉了，放眼一望就知道誰來誰沒來，誰好好干誰不好好干，到時候就更好管理了。”
“嗯。如此一來，人再多也不怕了。”應皇子道，“只需照此法實施便可。”
“這個辦法只限于今年臨時使用。明年就不能這樣了。”皇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