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夫人心事重重垂手不語，季凌面色平淡，似對手里的北平窯出的貢品茶盞頗感興趣，細細摩挲。

　　這時，傳話的侍女進來態度恭敬多了，“啟稟蓮妃娘娘，王爺讓您到前院一趟。”

　　季凌見狀起身道：“娘娘，那民女先行告退。”

　　今日來的目的已達，不必要再只浪費時間了。

　　季凌坐上馬車離開了王府時，轉身看了一眼巍峨的王府，收斂目光，坐進馬車。

　　這個棋局，這一子，看似簡單，輕而易舉就落了一子，實則驚心動魄，稍不注意便有粉身碎骨的風險。

　　一直在外等候的子卓充當了馬夫，手里馬鞭一揚，馬車踏踏的離去。

　　揚州，季家。

　　季老太爺和季香憐夫妻雖未到上京城，但季家出了個親王側妃，在揚州還是大辦酒席，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從東到西，人潮不斷，喜慶熱鬧。揚州知府和揚州的勛貴都親自出席，上京城榮王府親自送來的大禮，還有側妃娘娘特意為素未蒙面的外祖家準備的禮物堆放在季家最明顯的地方，來往者見之無不驚羨。

　　不少人私下感嘆，這下季家可能要改門換庭了。

　　士農工商末，高門寒門之間等級分明，壁壘森嚴。歷來商人地位最低，縱使富可敵國，根據條例，商人即使富得流油也不可以穿絲綢衣物，商人之家的女子，甚至不允許戴金玉出門，衣食住行都有苛刻的條例，不允許逾越。

　　前朝重農抑商政策，對商人條例更為苛刻。商人不允許參加科舉考試，繳納巨額賦稅，申報不實，沒收家財，隨隨便便的一個九品十品小吏都要卑躬屈膝，備受歧視限制。

　　封國建國后，因太祖得當時的全國首富萬三鼎力相助，才建下了封國，念及萬三之功，封為了安國侯。太祖之后，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尤其是設下皇商一職，成為皇商之后，雖需繳納巨額賦稅，低價位皇家提供各種貢品，但地位大大提高，不需要見官者無論品級皆下跪，甚至還有上達天聽的機會，普通商人后代不可參加科舉考試入仕，但皇商可以。

　　封國如今有三大皇商，揚州季家是最年輕的一個皇商，成為皇商不過十幾年。另外兩家，西北的西門家牢牢把控著西北的經濟命脈，是當仁不讓的土皇帝，天高皇帝遠，西北就是西門家一言堂。而上京萬家，更是自太祖起，備受隆恩，雖萬三死后，萬家無一子孫的成就能超過他，但萬家依然是最顯赫的皇商。

　　想要提高血統地位，跟高門聯姻是最好的方式。但商人地位雖比前朝提高了不少，但始終的低士族一等，想跟高門聯姻，更是難上加難。

　　不想提高門第血統的家族不是好家族。商賈也不例外。

　　西北的西門家，曾經舉族之力共兵馬糧草支持先帝繼位，后來先帝賜婚一個公主下嫁西門家。雖然這個公主的生母出生卑賤不過一個宮女，但足以讓西門家驚喜若狂，融入了皇族血脈。

　　萬家只有安國侯萬三娶過高門女子為妻，萬家幾代人下來，汲汲營營，雖然有女兒高嫁，但都是拿著巨額嫁妝嫁入高門為妾，而且大多是次子幼子。真正的勛貴，都不屑跟商賈聯姻。高門庶女，哪怕只是個旁支不得寵的，也恥于下嫁商戶。

　　像西門家能娶了公主的，簡直就是走了狗屎運。

　　而季家，完全就是走了狗屎運，天上又掉下了個大餡餅。

　　比起西門家和萬家，季家子嗣不易，人丁單薄。連女兒家也要出來拋頭露面，混跡在一群男人里面談論生意。

　　本朝女子雖沒有前朝那么多限制，地位也提高了一些。但自古以來男尊女卑，大家閨秀，好人家的女兒，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謙卑有禮。

　　季家長女季凌少時素有美名，天資聰穎，單擅詩畫，因天賦過人，被名師破例收為弟子，才十來歲，就有了“小畫圣”的美名，因一幅凌波仙子圖，甚至得到了當朝皇帝的稱贊，皇帝隨口一夸，季凌頓時身價百倍，不足豆蔻之年，求親之人便踏破了門檻。甚至揚州的慶陽伯府也登門求親。要知道，慶陽伯可是跟上京城權傾朝野、炙手可熱的柳家、皇后娘娘的娘家是姻親，慶陽伯府是正兒八經的勛貴之家，可不是什么沒落家族。

　　可惜季凌年紀越長，越發任性叛逆，不守婦道不講貞淑拋頭露面就算了，還跟著季老太爺學習經商。硬生生消磨掉了自己難得的才名和美名，卿本佳人，乃何為商？

　　商人地位本身就不高，經商的女子地位更低。

　　無數人扼腕嘆息。

　　季凌也從揚州貴婦們搶手的媳婦人選，成了無人問津。

　　不少人嘲笑季家跟季凌，鼠目寸光，不知所謂。到底是商賈人家，只懂那點蠅頭小利，好好一個能嫁入高門的才女，硬是弄成滿身銅臭俗不可耐不守婦道的商賈。

　　可悲可笑。

　　就算季凌能把季家家業連翻數倍，外人看來季家跟季凌也是得不償失愚不可及，還不如嫁入高門相夫教子伺候公婆。

　　沒想到，還沒有嘲笑幾年，季家竟然就出了一個親王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