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無憂的閑人雅士賞月品酒,用精致器具摳螃蟹,半天換來一口,淋上姜醋吃下去,覺得甚是清甜鮮美。住在水邊的力巴,買不起糧米,除了螃蟹外沒別的東西吃,大鍋燜熟來,邊啃邊罵骨頭太多,沒個肉樣子。人的處境不同,品味自然天差地別。大化城人都在傳,呂寬是個好榜樣,身居高位猶身體力行,便都學著他克制私欲,從吃穿用度里剩下散碎錢糧,支援軍隊建設。
實際這老小子抱著盆啃雜魚,甚是受用!
天上飛的不如地上走的,地上走的不如水里游的,水產中論鮮美當數小的嫩的,長得奇形怪狀的,大條魚只是看著順眼。當然,凡事都有個度,你不能拿剛孵出來的魚仔抬杠,那東西只適合做醬。
郝秦仲草莽出身,沒過膩錦衣玉食的日子,魚飯吃得并不太順口。再說,他也不是來逞口舌之欲的,純屬在天上飛了一天一夜,困餓使然必須吃點什么,順便在餐桌上了解下大化城的現狀,特別是軍隊情況。
按呂寬的說法,大化城現在基本是全民皆兵,純靠大化湖饋贈還有積累過日子,豁出兩代人,速速掃清周遭勢力,再靠花都的財力和技術來恢復生產。
這種急功近利的行為,說實話郝秦仲不太提倡,但確實能解他燃眉之急。
神兵利器也得高手用,范定堯個后生晚輩根本發揮不出范海方天戟的全部效力。范海贈戟時曾說神明以下無人能動他,其實那是對方沒被逼到絕路,不想觸怒大戟背后的真正主人。否則,莫說四大護法那種頂尖高手,便是失去付期和夜多山主人的付家,諸多高手圍攻,也能擊穿方天戟的護體效果,把他給弄死。
而清茶幫能被范定堯單人剿滅,說實在的,他們不過是窮鄉僻壤里不入流的小幫派而已。相應的,在清茶幫庇護下成長起來的大化城,算不上大城,因白塔大將軍王,天下第一郝秦仲的左膀右臂進駐,才得以在附近聲名鵲起。
逍遙城不一樣,在那是座貨真價實的大城,人口三百萬,在驄陽界屬于第二檔,僅次于花都、權神京等神明居住地。若非杜剛信誓旦旦,郝秦仲根本不會想到來大化城搬兵,因為實力不在同一檔次。
呂寬說驚喜甚至于驚嚇,郝秦仲自認為是吃過見過,百萬雄師前扯嗓子訓過話的人,實在不知道什么樣的軍隊能嚇到他。
用完飯趕到校場,他真被嚇到了!
“這?這不是花都的兵嗎?”
他來的不是飯點,呂寬坐下來陪他邊吃邊聊,何瑞軒與郝秦仲攀談幾句后便告退,出去組織兵馬,隨便帶走司馬冶直和曹二茍,給他倆安排地方。現在校場上旌旗招展的幾萬精銳,身上披的亮銀甲,背后飄的紅披風,手里握的冷兵器,腰間別的火銃,一概白塔制式裝備!
“哈哈哈!你下去看看,這里面除了那些教頭,哪還有半張你熟悉的面孔?這全是我大化城的子弟!”成功驚到郝秦仲,呂寬甚是得意。
這不可能!全城皆兵郝秦仲信了,全城精兵不可能!就算只有這么點精銳也不可能!因為白塔的制式裝備是塔神麾下高手們趕制出來的,凡人仿制諸多不易,憑大化城的生產力,不足以一年內生產出這么多!
“這樣的兵,大化城攏共十五萬,這只是一部分。”呂寬再次語出驚人。
“你們找到清茶幫留下的武器庫了?”
這倒是種可能,諸神離去后,花都人爭著搶著去修士世家的故地撿漏,其中大發橫財的卻全是住得遠離范家、付家這種頂尖勢力很遠,沒趕上趟退而求其次選擇去那些不入流修士勢力老窩碰運氣的。大家族祖地里什么都帶著真氣,被大陣吸個底兒掉,反倒是這些小勢力,藏著很多凡人的至寶,統統幸免。
清茶幫做凡人生意,壓榨凡人,修士不足,很多地方都倚仗著凡人,屯著很多凡人的鎧甲和武器倒不足為奇。可為什么都是白塔制式的?
“這是杜剛送過來的。”
更不可能!身為大將軍,郝秦仲清楚地很,白塔的武器庫里根本拿不出可以武裝十五萬精兵的閑置武器!
“看來你真不太關注這些了。你們出花都后必然大力推進三藩國計劃,陛下為策應你們,特意派杜剛來送裝備。月輕塵的壓力相對較小,得了十萬,蘇祚燊對著民風剽悍的沙海諸部,我這里邊上的逍遙城實屬心腹大患,各得十五萬。依杜剛的意思,如果不夠,他還可以再送最多十五萬過來。”
郝秦仲聽得是心驚肉跳,花都這樣的制式裝備一共六十二萬三千套,拆散來武裝給一百一十三萬兵馬,現在一次性送出四十萬套來,長安君在干什么?不過日子了?
會不會是杜剛那狗賊偷出來的?他絕對有這個能耐!
“杜剛話別塔神的影像你一定看過,我認為陛下是通過某些手段確認了這段影像的真偽,又獲得了杜剛一定程度的承諾,才敢做出這樣近乎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定。”呂寬不知道在神宮后山三層塔里可以跟塔神保持聯絡,他是通過各種線索推斷出來的。
首先,白塔奉行和平主義,百萬兵馬單純駐守的話嚴重過剩,長安君又命兵士便裝巡街植樹,這為送出閑置裝備提供了可能。
其次,杜剛將裝備送過來時,曾明晃晃赤裸裸的威脅,如若他們不忠于白塔,登基稱帝,甚至揮師花都,那么他會親自出手保證他們亡國滅種,有影像為證,他實力甚至高于諸神。
凡人時代遺留下來的圓滿者,當然說一不二!也許長安君被他控制了,也許長安君得到了他護佑白塔的誓言,這都與呂寬無關,他只需要把握住這些裝備帶來的優勢,盡快平定花都東南部,然后老老實實的回歸花都。
雖然杜剛一直說因為某些不能明言的淵源,他絕對忠誠于郝秦仲,如果是郝秦仲的命令,那么他也會絕對忠誠于白塔帝國,這對他來說不過是隨手為之的小事。但一個深不可測的人真可信嗎?特別是發生在神女身上的兩件事,讓郝秦仲不得不留個心眼。
憑杜剛的能耐,憑什么會讓六個殘廢修士把神女的孩子打掉?神女遭劫后,他為何又脫褲子放屁?
我們站在上帝視角,可以明說,杜剛還真的可信!
逍遙城主綿恩正在焦頭爛額,太過憤怒的緣故,他把帶來災禍的倒霉兒子貶為庶民。前腳宣布這個決定,后腳那寶貝兒子就躺倒在血泊里。現在他甚至有給那煞星跪下的沖動,求求您老行行好,帶著那女人走吧!
神女知道自己在逍遙城很不受歡迎,她也沒指著會受到歡迎,完全不憚讓他們心底里的厭惡更深一點,比無盡的大海還深!所以,她說那些粗糙的瓷器不配她用,統統給摔了。就算逍遙城人把最好的瓷器都搬進來隨她挑選,她也造摔不誤!摔累了,就讓那些官員、侍女們幫著她摔!
她不光是在禍害敵人,更主要是摔給墻角面壁打坐的那個家伙看!
沒錯,正是杜剛,他答應了郝秦仲本體會寸步不離的守護,真寸步不離。前腳剛話別郝秦仲,后腳就出現在那批劫匪身后,當場把嘍啰們全給結果掉,用劍逼著剩下的官員將領們給神女松綁,磕頭認錯,雇最好的馬車,風風光光將她送進逍遙城。
眼見著愛妃、寵姬們在同一時間血液沸騰暴斃而亡,綿恩丟掉所有的尊嚴和傲氣,綿羊般順貼的跪下來,向這個本該躺在他床上浪叫的女人俯首稱臣。
寸步不離,但男女有別,只要神女還呆在屋子里,杜剛就用黑布蒙上眼睛,棉花塞住耳朵,一動不動的面壁打坐,跟其他擺設沒什么兩樣。
如此這般,神女就能心安理得的照常生活了?怎么可能?她不信杜剛沒有別的手段觀察外界,不然那些膽敢自作聰明送金屬器皿進來的人,為什么統統還沒進院門就丟了性命?
她要不停地制造動靜,把那該死的杜剛攪得心煩意亂,這樣他就會把自己送回郝秦仲身邊了。不過杜剛好像真的屏蔽掉了所有跟神女直接相關的信息,就算被她湊到耳邊喊破喉嚨也充耳不聞,直到被她拍肩膀,才把耳朵里的棉花給取下來。
“喂!你再不把本宮送走,逍遙城就全拿黑陶吃飯了!”神女沒有一般貴族女子的傲氣,是真氣急了才會對杜剛自稱本宮。
“到那時候,本座便回花都神女宮取來殿下的常用器皿。”
“天吶!你這樣有意思嗎?你把本宮直接送走好不好?”
“不好,機會稍縱即逝,本座也是在為殿下負責。”
“負責?你信不信本宮抹脖子給你看!”
“請,就算被一炮轟成灰,本座也有辦法讓殿下完好無損的活過來。”
神女無奈的仰到椅子上,一分鐘前這里還堆滿碎瓷片。逍遙城的侍女們不敢有任何怠慢,只要她稍微停手,便著手收拾,已練得嫻熟無比。曾經神女仗著有塔神兜底,作死沒個限度,但從沒真的試過尋死,這兩天她從跳樓到上吊作了個遍,現在身上連塊淤青都沒留下。對于這樣一塊態度極其端正就是雷打不動的木頭,她只能心平氣和:“你到底圖個啥?咱坐下來好好聊。”
杜剛聞言,揭下黑布條,起身,大大方方的跟她相對坐下。
神女知道那熟悉的碎嘴子又要回來,但她愿意聽,多聽幾次說不定就能記住了。
“殿下想聽,本座就講,多少次也不厭其煩,本座有足夠的能力保證殿下這輩子都不會把這話傳出去。何須滅口?殿下根本記不住。郝秦仲和那只鳥背后的靈魂很特殊,你們習慣稱之為孤星照命,本座竊以為這叫法略嫌晦氣,不妥。按照始源之地的習慣,我們稱其為尊者。三位尊者,天帝、魔尊、人間祖統治始源之地百萬年。你可以理解為,尊者在始源之地的地位,相當于神明在驄陽界,只是人數更少,實力鴻溝更為顯著。而我們這邊,叫尊者道,絕對對得起這個名號,因為有五位尊者坐鎮,那么你大概可以想見我們的實力了。”
“其實尊者道可以有七位尊者。對,郝秦仲還有那只鳥,祂們是關鍵所在,只要祂們鼓起勇氣來走出二人世界擁抱冰冷現實,我們的一切計劃都可以順利實施。什么計劃,無可奉告,因為介紹的過程中,不得不提到那些名字,提到了就有可能被聽到,代價是滿盤皆輸。本座只能告訴你,我們要做一件代價極大的事情來抹除懸在所有人頭頂上的斷頭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只要祂倆醒了,就必須把這件事擔起來。殿下的父親精通此道,殿下該很好理解,宿命。所以祂們選擇不出世,在三千五百五十三方小世界里流竄,如凡人一樣投胎,經歷而不思考,不記憶。”
“你聽說過龍嗎?一種牛鼻、鱷口、鯊魚牙、鯉魚須,虎眼、鹿角、獅子鬃,蛇身、魚麟、鷹爪的生物,想想吧,多威猛的樣子?對,就是妖孽,不過它很丑,怎么能跟真龍相提并論?歷史上,龍帶著大家反抗,做類似于我們將要做的事情,制造過太多的麻煩,以至于在現在的世界里沒有他們的位置,連名字都成為禁忌。當然,‘龍’禁忌的程度要低于本座剛才刻意略去的那些名字。你很幸運,遇到本座,往后再出現其他的普通尋龍者,便不能再輕易說出‘龍’字,道理跟本座不敢提那些名字是一樣的,會被聽到,導致滿盤皆輸。”
“驄陽界本質上是我們的試驗場,放一只超越神明的不可交流物進來,看你們如何應對。不要瞪本座,我們尊者道早晚也要這樣,塔神都選擇諒解。妖孽原本是一團霧,沒有形體,沒有情感,甚至沒有生命。雙魂孤星照命,來源成謎,想來其中有一條帶著龍的氣息,因為祂不小心把妖孽也變成了龍。對,至強者會對身邊的事物產生一定影響,殿下不覺得日夜與郝秦仲混在一起,原本聰明的腦瓜更上一層樓了嗎?為防被天帝等三位察覺,我們這邊的尊者只能選擇讓驄陽界被遺忘。這種禁制有多么強大你可以想見,孤星照命理所當然被困在驄陽界。祂們從來只投凡人胎,普通的尋龍者不需要多么強大,只要足夠聰明,扮演祂們的左鄰右舍,親戚朋友,來潛移默化的影響就夠了。現在機會難得,本座親自過來,刺激祂們一下。普通的尋龍者可不敢,萬一引火燒身了呢?在祂們的既定印象里,認為我們冷酷無情,草菅人命,喏,我們拒絕無謂犧牲。有個成語不錯,叫與虎謀皮,本座做的事情更離譜,在算計一條龍,還有龍身邊那個不知深淺的家伙。直說了吧,狗屁的孤星照明,全是本座干的,包括殿下的孩子。郝秦仲個慫包,根本沒惦記過能抱上閨女,所以刺激不夠大,這次本座給他玩個更爽的。”
為防心理崩潰,神女一直被杜剛控制著悲傷,但聽到真相,她還是很憤怒,惡狠狠的說:“是嗎?那你千萬注意點,別把自己燒死!”
“哈哈哈哈哈哈!不勞殿下掛心,祂若不醒,奈何不了本座,祂若醒了?本座死得其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