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片子你一共是十九場戲，近景十場，算下來就那么多。”
陳水欽看著管碩的反應，他就想看管碩這小子到底有沒有定力，這點定力都沒有，趁早別干這一行。
管碩端詳著面前計算機壓出來的這個數字，兩千塊……管碩心里一涼，想說又不敢說，新人上陣，這價格本來也就該這樣。
但是未免和預計差別太大，這就說明自己還得去借不少錢，但是問誰借呢？
管碩看著陳水欽，他開不了那個口，準備晚上和邁克單獨說。
下場戲沒多久就拍完，都是簡單的對白，多讀幾頁《演員的自我修養》，嘴里不吐露芬芳就很簡單可以過。
邁克看陳水欽那個意思并不打算給管碩什么豐厚報酬：“導兒，這價壓低了吧？”
兩千塊對這個角色，管碩的用力程度……有些吃虧。
“吃什么虧？他吃虧吃的還不夠。”
邁克一臉釋然，陳水欽又來了。
在陳導的意識里，人不吃苦就不可能演出真正的東西，至少在他的戲里是這樣的，一個導演抓一個王國，下面的人都是臣子，在這個小帝國里，權力就是統治。
“這點虧都不愿意吃，還干什么？”
邁克閉嘴了，再說下去也沒勁，反正自己只是副導，副導是干嘛的，跟太監一個木簍子。
管碩臉上帶著笑，又不是死了，沒什么傷悲，他覺得人只要活著，不要那么鬼鬼祟祟的傷心，快樂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師傅？你怎么還沒回去？”
出片場的時候，管碩正好看見一個路人，仔細看看是教他用刀片的那位師傅。
師傅年紀大了，看著比陳水欽還要大，那就是老師傅。
兩眼眉間距不大不小，身材偏瘦，手常常在口袋里，不會大搖大擺，看見管碩上來，他轉過頭，是個溫和的小老頭。
“我還沒吃飯，得吃了飯才回去。”
管碩有點驚：“我也沒吃，要不我請你？”
師傅點點頭就算答應了，走在路上，管碩看著師傅，師傅看著天：“師傅你平時干什么養家？”
“我沒有家，我只有一個人。”
老師傅把手指比了個一，就收回去了，管碩也不往后面問，一個人的意思就是一個人，沒有妻子、沒有兒女、沒有老人，這就是一禪！
“師傅厲害。”
“哪兒厲害？”
“哪都厲害。”
老師傅笑笑：“你不害怕和我走一會兒，口袋就空了？”
管碩感覺有一陣風吹過，胳膊之間有一縷夜的感覺，但是那感覺很微妙，聽見老師傅問自己話，馬上回過神兒來：“不怕，這有什么怕的，我身上沒帶錢。”
旁邊有一輛汽車橫沖直撞的，不知道碰上多大的急事，管碩不經意間換到了師傅的外側，老師傅低頭一笑：“可是你沒了鑰匙怎么回去？”
橫眉笑對千夫指，管碩低頭一看：“哇！神人啊！”
鑰匙上還掛著個管媽非逼著管碩帶的紅繩，那上邊系了兩顆鈴鐺：“師傅，你也太神了，上面還有小鈴鐺，沒聲兒啊！”
管碩吃驚的看著老師傅，這手法簡直是絕了，回想剛才只是臂間一縷微風經過，怎么會拿走貼著褲子的一串鑰匙，更何況自己還沒有感覺。
慢著……管碩覺得有點點不對勁，他看著老師傅，為什么偏偏是他在劇組里，而不是別人？
“老師傅，你年輕的時候，是演員？”
老師傅點點頭：“你悟性還不錯，不是和那個邁克一樣的笨驢。”
嗯？邁克是只笨驢，看來邁克沒看出來老師傅以前是干什么的，但是自己看出來了……陳水欽也知道，要不然怎么會找這個師傅？
“那導演知道？”
“導演不知道，他只是當我是個手藝人，何況我也不是他找來的。”
管碩愣了，這個事要算應該是動作指導找來的？要不這應該歸到哪一類？
“敢問師傅年輕時都演過什么角色？”
“偷盜的角色，我都演過。”
管碩覺得這不能是真的演員啊……他把刀片含在嘴里，怎么看都是專業的小偷，哪個演員會為了演小偷去學這門手藝？
劇組是從民間找來，而非在警局把他保出來，不就這么的道理？
“你不要用你的腦子想我的來歷，我們根本不是一個年齡的人，除非我自己愿意告訴你。”
這是個傲嬌的老師傅，管碩算是摸清這人是什么性格了：“所以大爺，你是在門口專門等我嗎？”
“不是，我是在等人請我吃飯。”
嗯，等等等……這劇組就一個演神偷的，等的就是自己！
管碩上去剛準備往老師傅身邊走進些，一句話跟鬧警鈴一樣在耳邊響起：“你還沒回答我，沒有鑰匙你怎么回家？”
管碩迎著臉笑笑：“誒！那不在我身上就是在您身上，這可擔心個什么勁兒呢？”
管碩看見前面就是地攤市，一會兒可吃炒面，老師傅把他一拉：“你可不要亂說話，我很多年不當神偷了，我看你演的倒是不錯。”
管碩頓了，什么意思？
“不是在您身上嗎？”
“我說過在我身上嗎？”
管碩木了，玩兒不懂了，他低頭看了看，老師傅穿著個暗色的襯衫短袖，一副涼拖鞋還有一條壓膝蓋的涼褲，兜兒特別平，老師傅的兩只手就懸在身兩側，手上什么都沒有。
管碩一機靈，往老師傅身后一看，也沒屁兜……啥呀！
“師傅，你把我鑰匙呢？”
老師傅一臉無辜：“什么叫我把你鑰匙呢？我早就問過你沒有鑰匙你怎么回家，我還問了兩遍，是你自己一直胡言亂語。”
管碩臉掉了，他在老師傅四周轉了一圈，還摸了老師傅：“不能啊，那你怎么知道我口袋裝的是鑰匙？”
“我隨口一說，鑰匙上叮鈴的響聲，也不能是什么別的物件上的配飾。”
管碩站在那兒，各自比老師傅大兩個頭，看著像個明媚的傻大個正在牽著阿爾茨海默病的爺爺遛彎：“不是，那……不能啊！”
他跟在老師傅旁邊，這種段位的小偷怎么可能發現不了別的小偷對自己行竊呢！
“所以，師傅你看見我鑰匙了嗎？”
“我看見了。”
“在哪兒？”
“我忘了，我得先吃飯才能想起來。”
管碩看著老師傅，瞎著急，腦子一轉：“那我們去前面吃飯，吃完您告訴我。”
“你請我吃？”老師傅往后活動了下肩膀，兜里沒錢吃屁呢？
管碩就往前面那片夜市去：“肯定我請啊，我不是早就說了我請你吃飯嗎？”
老師傅甩甩腳下的拖鞋，在地上踩兩下：“你還說你沒帶錢呢？吃什么？”
管碩一想……今天真沒帶錢，剛才話說早了，今天出門急，沒帶錢包，一天都待在劇組里，盒飯劇組也包了，自己還真沒錢。
老師傅頭都不帶回地從管碩旁邊經過，一陣清風帶著炒面的油脂香來了，還有炒面里的雞蛋香伴著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