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早餐鈴叫醒了沉睡的二人。筱君拉開厚厚的窗簾,陽光傾瀉而入,阜秋睜開眼,因為難得擁有的好睡眠而感到心情舒暢。
“我去買飯。”筱君披上大衣,打著呵欠出門去了。
“陳雁南你在嗎?”阜秋下床趿拉著拖鞋,聽見沒有人回應(yīng),迅速打開通訊器里的加密界面。里面只有一個長相尋常的藍(lán)色APP,輸入密碼登錄進(jìn)去也是很普通的聊天界面,但內(nèi)容卻是圍繞著多名犯罪嫌疑人。
她以表面上寵物店老板的身份作遮掩,真實身份其實是冬青市法院特別顧問,暗中與多名線人一同調(diào)查拐賣案件。
其中給她發(fā)消息的最多的是昨天來找她的那個男生,化名為黑,表面上是個愛做志愿的大一學(xué)生,實際上是游走在犯罪者身邊的眼線,誰也不知道他的真實年齡。她騙雁南他是沉迷推理小說的朋友,是怕雁南無意間泄露重要機(jī)密,所以暫時不能讓雁南知曉這一切。
“牛仔面料(你怎么了),門市部(沒事吧)。”阜秋點開黑的消息,這是他們的暗語,以首字母相同的話為遮掩。
“知道辦公桌嗎(真的不跟蹤嗎)?”配了個雞不可失的表情包,發(fā)消息的時間是在他離開醫(yī)院之后,阜秋猜他還是不甘心。他要跟蹤的人是一起拐賣案的重要嫌疑人,因為涉及勢力極其廣泛所以上級一直要求不要輕舉妄動,黑在昨日借義工之名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所在的小區(qū),詢問她是否進(jìn)行跟蹤。
阜秋匆匆閱讀完所有消息,然后不動聲色地退出了APP,迅速洗漱完,出來正碰上筱君拿回早飯。
她打開及訊給“黑米”發(fā)了條消息:“不用遷就我的(不要輕舉妄動),茶餐廳經(jīng)理人(查查他家里人)。”“黑米”就是剛剛的黑,為了減少被人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他們將問答分開在兩邊。
“好,就您這回復(fù)速度,都夠我茶餐廳倒閉了。”黑很快回復(fù),沿著表面話題繼續(xù)聊下去,這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還沒開呢就倒閉了?”
“這不是沒有您的支持嘛~”黑發(fā)了一個抱拳星星眼的表情。
“吃飯去了。”
“改天來我茶餐廳吃飯哦!”
“嗯?誰開了茶餐廳?”雁南惺忪的聲音突然響起,阜秋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平淡地關(guān)掉了通訊器,去和筱君吃飯了。
“今天輪到你上線了,太棒了,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雁南抱著電話歪斜在沙發(fā)上,半睜著眼說道。
上午做完檢查,楊教授反復(fù)確定沒事后,同意阜秋出了院。筱君打了一輛共享水汽車①,兩個人把東西放到后座,開車回了店。
“好高級,我們那時候才剛聽說共享單車,好像只有大城市里有。”雁南借著阜秋的視野,看著車窗外急速倒退的景色。矮樓層看起來和十年前一模一樣,但精致度和有錢人家的別墅不相上下。這里看起來人不多的樣子,人們表情平淡閑適,沒有步履匆匆的上班族,也沒有大哭大鬧的孩子,一切安靜得像是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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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店長出院!”?閔驍揮舞著飯鏟從內(nèi)門沖出來,阜秋熟練地閃避開他沾著油的鏟子,平淡地點點頭。
雁南忍不住贊嘆:“天哪好熱情好感動!”阜秋頭一陣眩暈,暫時還是無法適應(yīng)有人在自己身體里。
致遠(yuǎn)帶著一身貓毛也走了出來:“店長歡迎回家!”
雁南眼前一亮:“天哪好帥!笑起來好好看!”阜秋揉著眉心,感覺腦袋里有一萬個人在講話。
“咦?”雁南遲疑的聲音使得阜秋警惕心大起,難道她發(fā)現(xiàn)什么了?
“他的頭發(fā)怎么了?”雁南這么一說,阜秋才注意到致遠(yuǎn)的劉海被狗啃似的缺了一塊。
見阜秋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頭發(fā),致遠(yuǎn)不自在地?fù)芘獎⒑#骸白蛱毂?閔驍剪砸了……”
阜秋挑挑眉毛,毫不在意地轉(zhuǎn)身欲走。
雁南發(fā)出爆笑:“?閔驍剪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你太吵了。”阜秋刮著眼眶,疲憊地嘆氣。
“店長……”致遠(yuǎn)的欲言又止攔住了阜秋的腳步。上官致遠(yuǎn)平時很靠譜,從來不會因為一些小事主動打擾她,但凡這樣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于是她轉(zhuǎn)回身。
“我算了算我妹妹今年大概高中的年紀(jì),所以想能不能進(jìn)學(xué)校找找看。”
“妹妹?進(jìn)學(xué)校找什么??”雁南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頭霧水。
雁南一插嘴,阜秋原本就疼的頭更疼了:“閉嘴。”
阜秋突然變得不耐煩的臉把上官致遠(yuǎn)嚇得一愣,趕忙閉上嘴不敢吭聲。
阜秋看他逐漸變得拘謹(jǐn)?shù)谋砬椋麛[擺手:“繼續(xù)說。”
“我想請您幫我問一下冷老師,能不能申請去她學(xué)校的高中部找……”
“好。”阜秋看他沒別的事,轉(zhuǎn)身上了樓。
雁南驚詫于阜秋對話之簡短:“你對他們也太冷淡了……他們肯定會不樂意吧?”
“冷淡嗎?”
“不冷淡嗎??”
“我和他們有眼神交流。”
“這就夠了嗎??”
“夠了。”阜秋毫不猶豫的回答出乎雁南的意料。
回到房間,阜秋沒再聽見聲音反倒有些不習(xí)慣:“怎么不說話了?”
雁南指尖繞著電話線:“我在想……我一直想讓所有人都滿意……是不是一直都是錯的?太……討好了?”
“為什么這么想?”阜秋從架子上拿出一個運動背包,打開檢查了一下里面的東西,聽出她的聲音里有一些猶豫,“做事沒有對錯,那只是你在某種情況下的選擇。”
“好高深……”
“這個問題對高深來說確實也很高深。”阜秋打趣,“你還在上學(xué),需要融入集體,需要老師同學(xué)幫助,所以你選擇‘討好’他們。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人了,不想討好了。”
雁南逐漸期冀起未來的日子:“長大真好啊……”
阜秋停住手里的動作,喉間像被什么哽住:“沒什么好不好,早晚都會來到這一天。與其糾結(jié)對錯,倒不如學(xué)會看人。”
雁南同樣感受到了這具身體深處的悲傷,一同而來的還有潮水般翻滾的恐懼與折磨,這時她忽然記起自己好像完全沒有聽到有關(guān)姥姥姥爺爸爸媽媽的任何事情,難道說……
雁南不敢再想下去,一把扣上電話縮回沙發(fā)里。
阜秋靜默地拉上書包拉鏈,換了身運動服,一開門碰上不遠(yuǎn)處正路過的筱君:“秋兒?你要去練拳嗎?怎么不叫我一起!”
“你去嗎?我等你。”
“等我五分鐘!”
雁南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去干什么?”
“鍛煉身體。”
雁南確實信了她就是簡單的鍛煉健身,直到來到場館阜秋狠狠揮出那一拳。
阜秋戴著拳擊手套朝沙袋重重?fù)]出一拳,砰地將沙袋打出去,隨即迅猛地連擊十幾拳。雁南被這一通拳擊聲擊蒙了,看著視野里傳過來的畫面,胳膊上暴起的青筋和不屬于自己的力量,她以前確實想過等自己長大一定要好好鍛煉身體,但是自己宅了這么多年,出門都困難,從來沒想過這樣的“鍛煉”。
“你、你這是練的什么?”
“拳擊散打防身術(shù)?學(xué)雜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練的什么。”
筱君以為她在和自己說話:“雜不雜不重要,關(guān)鍵時刻能派上用場就行。”
“哎……能用到的時刻少之又少,打一個還行,雙拳難敵四手。”阜秋同時也是在提醒雁南自己的能力上限,以免未來遇到事情魯莽地沖上前,“唯一的用處是遇到絕境救自己一命。”
“希望永遠(yuǎn)不要有使用到的一天。”筱君戴上手套走到一旁,想到什么又走回她身邊,“我再確認(rèn)一下?你的身體可以嗎?剛出院啊?”
阜秋點頭示意她放心,接著轉(zhuǎn)移開話題:“你們學(xué)校外人能進(jìn)嗎?致遠(yuǎn)說想去你們學(xué)校打聽妹妹的消息。”
“外人應(yīng)該是不讓進(jìn)……等我問問校長,能不能在公告欄上張貼一下。”
阜秋點頭:“你聯(lián)系他吧。”
雁南等筱君離開后才開口:“他為什么要找妹妹?離家出走了嗎?”
“是那樣該多好……”阜秋停下打拳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他的妹妹很小的時候被人拐走了。”
“……”雁南一時不知道該用什么情緒去面對,良久的沉默橫亙在二人之間,阜秋再度提起拳頭,重重地朝沙袋擊去。

不是書書
①共享水汽車:一種使用打車軟件可打到的公共交通工具,采用清潔水能源驅(qū)動汽車,包括但不限于轎車、SUV等各種車型,具有自動駕駛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