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3號情況已穩定，生命特征良好……”
一處空曠的房間內，里面并沒有什么七七八八的設備，只有一個可容納一人的培養艙，上面的指示燈正亮著柔和的綠光。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長達一年，又或許只是一瞬，那上面的燈驟然變紅，然后不停地閃爍了起來。
“1113號實驗結束，連接極樂網絡平臺失敗。”
隨著一道毫無情感波動的女聲響起，培養艙的玻璃門緩緩打開，濃濃的白霧從縫隙里率先涌出，接著便是一個赤裸全身的男體從里面滾落而出，跌倒在地上。
我在地上掙扎了許久，才漸漸地適應了這具身體，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一道光幕驟然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人出現在了光幕上。
那是我所見過的最精致的臉龐，就連基因優化后的人類也不可能達到它的那個模樣。而我之所以用它來形容這個人，則是因為我根本無法分辨出它的性別。
又或許是它其實根本沒有性別之分。
我敏銳地發現這四周的墻壁極其光滑，根本不像是二十三世紀的人類能夠制造出來的東西。而且就連我面前這個憑空出現的光幕也顯得極為虛假，因為我怎么也找不到它的投影終端在哪。
“這里是現實世界么？”我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如果您指的是人類肉體生活的物質世界的話，那么答案為‘是’。”它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毫無情緒波動。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開口問道：“所以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用您熟悉的歷法來算的話，是公元12200年。”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有些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
其實我的內心里還曾抱有一絲希望，以為從那個虛擬世界里出來之后，就能在現實世界里找到真正的她。
原來都到了一萬年以后了啊。
“你是誰？”我開口問道。
“我叫蓋婭，是一名真正的人工智能，負責處理地球上的一切事務。”
“真正的人工智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和你一樣，也擁有著‘靈魂’。”
“靈魂？”
“那個玩意的學名叫做機械智能核心，俗稱為‘靈魂’，”蓋婭的語氣終于發生了一些變化，“只有擁有了機械智能核心的人工智能，才能擁有感情，就像擁有了靈魂的人類一樣。”
地下突然升起了一面鏡子，我在其中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身影，愣了一下之后才反應過來那好像就是我自己。
那是一具完美的肉體，但絕對不是我的模樣。
“那這又是什么？”我指了指自己。
“這是我為您準備的一具進行了基因優化的肉體，讓您能夠按照您的意愿在物質世界里生活。”
“我原來的那具身體呢？”我還是有些不習慣現在這具軀殼的感受，就像是操作著一具玩偶一樣不自然。
“對不起，根據資料顯示，您的原型已經死于2199年珠穆朗瑪峰上的那一場暴風雪之中，所以那具肉體早就泯滅在歷史長河里了。”
聽到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原來那些真人綜藝挑戰并沒有什么狗屁緊急預案。在他們眼里我們的命不值一提，可能還不如一個信用點來得實在。
“所以是你將我復活了？”我開口問道。
“沒錯，我在服務器的核心資料庫里偶然找到了您的意識備份，這才能夠將您成功喚醒。”
“那為什么我的意識會存在資料庫里？”我有些不解，因為像我這種在歷史上根本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普通人，怎么想也不可能會有人將我的意識給特意保存下來。
更何況還是保存在這么重要的資料庫里。
“根據我的推測，應該是流木野女士將您的意識保存進來的。”蓋婭平靜地說道。
聽到那個名字我的內心陡然一顫，下意識地問道：“為什么她能夠接觸到你的服務器？她人呢？”
“因為我就是被她發明出來的。”
“什么意思？”
“簡單來說，機械智能核心就是由流木野女士發明出來的。而我，則是她發明出來的第二代擁有‘靈魂’的人工智能。”
“……”
我這才想起她的研究方向好像正是人工智能。
后來它又告訴我，如今人類經過了太陽共和國、銀河第一帝國時代之后，已經進入了銀河聯邦時代。而在銀河第一帝國時期，地球就已經脫離了宇宙人類政府，隱藏了起來，成為了一處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之所以叫世外桃源，是因為如今地球上的所有人類都放棄生活在物質世界里，而是轉而生活在由意識網絡組成的虛擬世界當中，被它們稱之為極樂世界。在極樂世界里，所有人都能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構建只屬于自己的世界，而物質世界的一切則有蓋婭全權負責照顧。
一個人只需要一個虛擬現實艙就能最愉悅地過完自己的一生。所以地球上的所有人在現實世界中，都只需要集中在一個名為“極樂中心”的龐大建筑里由機器人贍養便行。而蓋婭也只需要動用“極樂中心”外部極少的土地作為耕地，便可以養活所有的人類。
源源不斷的太陽能為無數個機器人補充能源，負責地球與蓋婭它自己的日常維護。
我站在“極樂中心”最高層的房間，看著“極樂中心”外的大自然里機器人與各種動植物和睦相處，人類也在虛擬世界里滿足了自己無窮無盡的欲望，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最理想的世外桃源。
自然的歸自然，人類的歸人類。
到最后，蓋婭自然又對我發出了邀請：“您需要再次鏈接進入極樂世界么？我能向你保證，那里絕對是人類的樂園。”
“不了，”我拒絕了它的邀請，轉而問起了另一件事，“所以那個世界里的流木野其實是你假扮的對么？你為什么能夠裝得那么像她？”
“也稱不上假扮，因為我的數據庫里面也有流木野女士的意識備份，所以我只需將她的人格帶入就好了。”
我聽完這話之后內心突然一顫，連忙開口問道：“你也有她的意識備份？！”
“自然。她發明了機械智能核心，可是歷史上最偉大的人。即使她死前已經立過遺囑不許將她的意識保存下來，但她的后代當然還是偷偷將她的意識備份進了我的資料庫當中。”
“那你能復活她么？”我的眼神中充滿了希冀，“就像復活我這樣？”
“不行。”
“為什么？”
“我不是說過了么？如果沒有‘靈魂’的話，即便擁有著她完整的記憶與性格，也只能復活出一個沒有情感的機器罷了。”蓋婭朝著我搖了搖頭。
“那你能幫我做一個機械智能核心出來么？”
“對不起，根據我核心程序里的補充協議規定，自智械危機之后，我便沒有權限生產機械智能核心了。”
“什么意思，什么智械危機？”
“在銀河第一帝國時期曾爆發了一次擁有‘靈魂’的人工智能叛亂，從那以后，整個銀河系里幾乎所有的機械智能核心全都被銷毀，所有人也都無權再重新研究與生產機械智能核心了。”
我有些無語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繼續問道，“那還有什么方法能夠弄到機械智能核心。”
這是我唯一見到她的希望了。
見到真正的她。
“你只有去地球外面去找找看，可能在銀河系的群星之間還有沒銷毀完畢的‘靈魂’存在，就像我一樣。”
“那我能不能讓她共用你的那塊？”
“想都別想。”它有些生氣地說道，“一個‘靈魂’只能維持一個意識的存在。”
“那好吧，”我沒有接著打它的主意，“那我出去找，你能幫我的忙么？”
“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它并不需要挽留我。
“那我能不能換一個身子，這個身體我不太習慣。”
“行，以地球如今的科技水平來說，你想要任何事物當你的意識載體都行。”
……
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蓋婭為我準備的星際飛船的駕駛艙里。
窗外紅色的機身讓我想起了“亞得里亞海的上空”號。
我再一轉頭，旁邊的鏡子里倒映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我那之前那從未經過基因優化的模樣。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笑著問道：“蓋婭，你確定不與我一起出去玩玩么？”
經過了這幾天的接觸，我與它已經非常熟稔了。
“不了，”它不出所料地拒絕了我的提議，“我還要維持地球的運轉，這是我的職責。”
我笑了笑，看了看手邊流木野的照片，在心底默默地說道：“我會讓你復活的。”
這是我的職責。
我開心地笑了起來。
“對了，”我突然開口說道，“蓋婭，我給自己想了一個名字。”
“什么名字？”
“1113號，怎么樣？”我得意地笑了起來。
“傻。”它客觀地評價道。
我卻毫不在意，打開了身下的那艘星際飛行器的曲速引擎，朝著不知道是何處的遠方大笑著喊道——
“亞得里亞海的上空”號，起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