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盡水源
又醒了。
幸魂不知道什么時候在那里就睡了過去,蜷縮著,在那片虛空中,宛如一粒塵埃。
不知道時間在這里是以一種怎么樣的形式流淌。閉上眼是黑,睜開眼就是白。黑白如此分立,卻又如此不可分割。
幸魂就那樣蜷縮著。醒著,亦或沉靜在夢里。
.....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幸魂站了起來。這段無法統計的時間里,他想了很多東西,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想明白了什么,混亂了很久,卻也不知道在混亂什么。
于是他站了起來。
他抬起腳,往前邁了一步。
一步又接著一步。他開始在虛空里踱步行走。用腿與腿之間的距離丈量這片仿佛沒有邊界的地方。幸魂就這樣盲目地往前走,當然他并不能確定是不是在往前走,如同行走在沒有任何坐標物的沙漠一樣,隨著風吹過掩埋來時的腳印,沒有人能知道自己是在往哪里走亦或是根本就在兜圈子。
可是幸魂還是那樣,一步一步地走著。好像漫無目的,仿佛漫不經心,似乎就這樣走下去總能走到世界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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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幸魂走了多久,他不知疲倦,似乎疲倦在這片連時間都難以流動的虛無里也消失殆盡了。他只是在走,左腳邁出去,右腿再邁到左腿前方,就這樣平日里看似簡單從未正視過的邁步動作,一點一點地蠶食著幸魂的精神,壓迫著幸魂的神經,幸魂從未想過,原來連走路這種事情,即使在身體不會感到疲憊的情況下,依舊那么讓人痛苦。
天上天下無盡的白,幸魂無盡地邁步,他甚至懷疑在這無法辨別,沒有任何參照的虛空中走著,是不是只是在原地踏步。可是他還是在走,如同機器,如同行尸走肉。
“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幸魂面如枯槁,眼中毫無生機,只是嘴中一遍一遍地重復,腳下一遍一遍邁出落下。
幸魂害怕。他害怕一旦他不再走了,什么東西就會追上他,將他啃食殆盡。左腳右腳左腳右腳,他讓這簡單話語充斥所有的空間,排擠掉其他所有的思考余地,左腳右腳左腳,這樣簡單重復枯燥的話語,一層一層地堆積在幸魂的神經深處,越來越高,越來越重,輕輕的慢慢的卻又愈發沉重地壓迫著他緊繃著的神經。幸魂害怕。他害怕停下就會想別的事情,他害怕。害怕孤獨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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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天無地無日無夜,無人相伴不知歲月。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幸魂就這樣走。直到那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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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了。
他抬頭,遠眺,眼中的空無逐漸剝落,一點微弱的生機開始顯現,讓他看上去不再像一段腐朽的枯木。
他呼入一口氣,許久后又深深地吐出。
他不再邁步了。因為沒有路了。或者說,到處都是路。
眼前出現了,虛無的邊界。
那里,矗立著看不到頂的門,
矗立著,無數個看不到頂的門。
“這就是,林盡水源,便得無窮山?”幸魂茫然地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