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真沉重啊，仿佛已經不屬于我。

　　臉上真癢，還蒸騰著熱氣，像小時候男人用毛巾替我擦拭傷口。

　　這么想著我就真的聽到了男人的聲音。

　　“你又惹禍了罷。”男人輕輕在我耳旁說，難得的身上沒有酒氣。

　　我奮力的想要睜開眼，可什么也看不見，眼前只有一團模糊的光影。

　　我又聽見自己的小時的聲音：“先生授課時提起你，我道你是我爹，那王家的富貴笑我說你已經死了……我自恃打不過他，便在他的午餐里下了瀉藥，趁他腹瀉后體虛無力揍了他一頓，誰知今日他叫了陳家的二狗一起，攔我在山下揍了我一頓。”

　　男人靜靜地聽完，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江湖險惡，你要當心。”

　　“江湖險惡，總聽你說江湖險惡叫我當心，你為何又不授我武功？我若身懷絕技，誰個敢傷我？”我激動起來，臉有些抽搐。

　　臉上突然一陣刺痛，我抬手，突然感覺胸口一悶，接著身上仿佛輕松了許多，擦拭的感覺也消失不見了。

　　“唔嗷——”

　　眼睛逐漸適應了光亮，身旁是一堵破舊的磚墻，我似乎被丟在了寺廟外面，可我并沒有看到救我的人，突然，我感覺有什么在逼近我，我又感受到了那股蒸騰的熱氣，我猛一回頭，那熱氣夾著尾巴退了幾步，是一只野狗。

　　“滾！”我沒來由地感到憤怒，那只野狗像是受了驚，斂著尾巴飛快地跑了。

　　“小子，醒了就趕快滾，別賴在老子的廟門口，真他媽晦氣！”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回頭，那群乞丐中的一個拎著我的劍，從門里露出半個腦袋，用近乎輕蔑的眼神盯著我。

　　“把我的劍還給我，我們堂堂正正的決斗?！蔽艺f。

　　那種輕蔑的眼神漸漸變成憐憫的眼神了：“傻小子，這世上哪有什么堂堂正正？”

　　“我會殺了你。”這種眼神真討厭，好像回到那個時候，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可我無能為力！我討厭無能為力，這會讓我變成那個男人！

　　我撲向他，狠狠地用拳頭砸他的臉，他驟然吸氣，隨后大叫，其他的乞丐紛紛竄了出來把我圍住。

　　“屁大的孩子就以為自己看透了世界，就要來江湖上混？”

　　“這是替你爹媽教你做人的道理！”

　　“拿著你的破劍，滾吧！”

　　我不記得有多少拳腳在我身上留下傷痕，但我的內心堅如鋼鐵。

　　我會殺了他們。

　　但我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我把靴子賣了，換了一壇好酒。

　　我重又回到那間破廟，請他們喝酒，他們一開始很詫異，但我一口飲下一杯，他們便也放心地同我暢飲起來。

　　他們很快便渾身無力，癱倒在桌子上。

　　酒當然是好酒，他們之所以癱軟無力，是因為我下了藥。

　　我也吃了藥，我也同樣毫無力氣，但我把他們都殺了。

　　因為我有劍，我用那把劍一個個割開了他們的喉嚨。

　　我看著他們的眼神，像極了當年王富貴癱在茅房旁，絕望而無助。

　　直到這場盛大的屠殺落幕，我才感到一陣眩暈，接著脫力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舔舐著我臉上的傷口，撲騰著熱氣。我猛然驚醒，連帶著臉上滾落的毛巾。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他安靜地坐在那里，笑容好似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