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都說到這地步了,百靈夫人趕緊表示:“我哪里知曉太史府接連遭遇難關?這個時候再帶走馨小姐,的確太過殘忍,還是讓她陪伴在親生父母身邊的好。我這就回去跟外子商議,一同向城主大人請命,留馨小姐在風臨城。”
侍女們聞言,個個內心歡喜。
送走了百靈夫人,火離國二夫人遣散了侍女們,踏進院子去找那憨厚無能的少年人,他正在用包子渣喂架子上的鳥兒。
“咦?想不到你跟這老金烏鳥玩耍的還不錯。”二夫人磕著瓜子兒,挑了個石凳坐下。是該清算清算了。
“謝謝您!”祁北對二夫人是心懷感激的,要不是她趕走了多拿、幫自己解了圍,真不知道百靈夫人會發生什么事情。
看著祁北手里的臟包子,二夫人道:“你能有這份心,大老遠的買來早點,很是難得。”
一句話,祁北信受觸動,眼淚嘩嘩流:“可是她吃不到了……嗚嗚嗚……”
“我記得你是百戲團里人?太史老爺請你們來演戲呀?太史府給你們的賞銀,應該不少吧。平日里演戲,能拿多少呢?”
“我在戲團里打雜跑腿,一個月三十銅板,遇到大方的主,比如說太史老爺,能拿到更多。”
“不是很多。”二夫人若有其思。
祁北點頭。
“賞錢不多,還給她破費,這剩下的飯錢夠半個月嗎?”
“幸好二師兄借了我一點。”
“那你買這包子,是因為她愛吃嗎?”
“是我覺得很好吃,就想讓她嘗嘗。”祁北默默覺得,好像有些不妥當。
二夫人啞然失笑:“所以說,你不知道她喜歡什么,而她不知道你要來送包子。你打算直接出現,把包子塞給她?”
“我……我本來要送到她住的地方,可她人不在,聽說來了太史府,百戲團正好要來搭戲臺,我就過來了。”
“那我明白了。”二夫人點了點頭,果然是個反射弧過長的傻小子一廂情愿,“別人的事情,我本不該插手。跟那位百靈夫人,我也沒什么仇恨,可今天遇到了你,我覺得還是要說上兩句。”
祁北端正了坐姿,雙手放在膝蓋上,很認真地聽:“您剛才幫了我。您就說吧。”他抽搭著鼻子,“啊,我知道您要說什么,我出身低微,配不上她的高貴。”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而且我長得丑,更配不上,對不對。”
二夫人看著他的胎記,似在說祁北和百靈夫人,又好像在說些別的:“我不評價人的長相。一擲千金或許實則吝嗇,溫文爾雅可能心懷惡毒,平庸無奇也有真誠實意,看似不聞不問、冷若冰霜,誰知是不是痛得撕心裂肺。我要跟你說的,是別的事情。不管你們之間差了多大,不管別人怎么說道,甚至不論她回不回應,你依然想對她好,是不是?”
黯淡的眼睛立刻發出閃亮光芒,祁北好像找到了知音,一個勁兒點頭。
“我想也是這樣了。可你這樣孤注一擲對她好,究竟求個什么結果呢?”
這句話是問祁北當下的心思,不能再簡單,他盯著老金烏鳥吃了大半的鮮肉包:“我想叫她嘗嘗這個包子啊。”
“僅此而已?”
“對,沒有了。”
二夫人補充:“如果只是個送包子,倒還好解決。包子送了,雖沒送到,你努力過,就可以啦。要學會適可而止哦。”她一邊說,一邊緊緊盯著他,希望頑石上能出現個縫隙,趕緊開竅。
適可而止。
這四個字深深刺痛這祁北的心。他立刻在心里說,不,不能停止!
“我、我還想保護她。”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剛才表現是不是特別差勁?她是不是更看不上我了?”
二夫人輕言道:“多拿位高權重,又是個不識好歹的色鬼,你無依無靠的,拿什么壓他一頭?肯站出來救場已經很勇敢了。”
“那她是不是——”
“你期待她怎樣回應呢?”
祁北退縮了回去。現實來說,百靈夫人那冷淡的感謝,似乎是自己能得到的所有。
架子上的褪毛高齡鳥兒張開了炯炯有神的雙眼,繼續盯著祁北手中的包子,嘶鳴兩聲。
“唉?你還要吃?”對方居然張開光禿禿的佝僂翅膀,親昵地沖著他連叫數聲。
二夫人驚訝:“不是說這鳥兒脾氣古怪,對誰都不搭理?怎么想吃你的包子?胃口還不錯呢。”
心生親切感的祁北掰碎剩下的包子,一口口喂給它吃,不一會兒功夫,幾個包子居然吃了個一干二凈。
“這只鳥兒好像認人,對你可真親近。”
祁北茫然道:“是嗎?可我不認得它。”
二夫人微笑道:“我聽說,飛禽走獸并非無心,其實它們才最有感知,只親近內心干凈的人,這才見了第一面,鳥兒就如此喜歡你,可見你的確是個大實心眼的老好人。”
聽了這話,祁北十分感動。他想,要是百靈夫人能在、能聽到,就好了。
“看你是個善良的人,我才跟你說這些話來。”二夫人循循誘導,“我不說你沒成功從多拿手里救下她。那遠在你的能力之外。實際上,有些事情,她并不需要知道。比如,你給她帶了包子早點。”
“為什么?”祁北睜圓了眼睛,滿臉問號。
那就換一種方式繼續給他講明白吧:“不是非得做些什么,才是對一個人好。有的時候,不做什么,也是一種表明心跡的心動。”
“可是我不做,她就不知道啊。”祁北執拗地說。
“所以,你做的事情,她必須知道是嗎?”
祁北暈了,百靈夫人也可以不知道?她難道不該知道自己想對她好?
“那你是不是有所求呢?”
“我……”
“在乎一個人,想對她好,可以有很多種方式。你有想過嗎?”二夫人輕輕敲打。
祁北老實巴交地承認:“我知道還有別的辦法,能想到的,先給她送包子,然后保護她,我還能再做些別的嗎?”
果然是個不知退縮的一根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