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老伯,此路所去,可是蒼眉山?”
“走開走開,踩著我瓜苗了。”
被嫌棄的女子朝老人吐著舌頭,發出混亂的音節。老人作勢要拿玉米扔她,這才咯咯地笑著跳開,站到了田埂上。
“接著。”
“唉。”
這一片梯田,就是在蒼眉山腳。
兩人的模樣,也分明是在玩鬧。
蒼眉山脈自臨州起,劃開北嵐州和海州,山勢綿延,如蒼龍伏臥,生生斷開了北海兩地。
三州交匯處,有一片山峰在綿延中突起,直上云霄,最高者峰頂白雪皚皚,常年不化,是為蒼眉。
老農是蒼眉山六長老,善理藥材,在山下藥田結廬而居。
瓜苗是今夏的西瓜種,玉米卻是早熟的給眼前的女子。
蒼眉山每年都會種植果蔬用于日常消耗,當然這些是由弟子完成作為功績考核。而六長老更多的是他自娛自樂。
女子的玉米拿在手上,用拇指指腹掰了玉米粒,其他幾指兜住,再送到口中,行云流水。
老農抬頭看了她一眼,說道:“師妹啊,前段時間周師弟傳回消息了……”
女子敷衍地回了一聲“嗯”。
一般來說,除了掌門和三長老的話,其他幾個都是可聽可不聽的,反正肯定會有人認真地和她重復一遍……或者幾遍。
她這樣想著,突然感覺哪里不對!
“你是說周觀?”她終于捕捉到關鍵詞,有些不敢相信,以致于聲音都變得扭曲,猛然抬頭的時候,玉米粒還是穩穩地落在掌心。
有些消息是可以等別人重復的,左右不急,最后那個人肯定會細細地同她講明。有些消息卻是迫不及待的,巴不得第一時間就能知曉,一刻也不愿多等。而關于周觀,于她而言無疑是后者。
“不然還能是誰?”六長老很滿意她的反應,只是玉米居然沒掉,可惜了。
女子卻愈發不可置信:“他來消息你們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
六長老還真的思考了一會兒,說:“也許是他信里忘了提你,所以掌門就沒有叫你。”
“能耐了,十年不回家,有消息還不知道問候他妻子,他腦子被掌門拍了吧。”
風兒有些喧囂,六長老什么都沒有聽到。他憋住笑,悄悄地把捏折的瓜苗扔到身后。
這里其實有個哏。
蒼眉山上蒼眉宗,蒼眉宗主李陸桐。門人皆知李掌門練了一手好掌法,傳聞能只手扶天宇,掌下生魂斷,故名扶天。只是這天沒塌過,那個男人的掌法也沒人見過,威力如何自然不得而知。
然而“扶天”這名卻是無人不曉的,蓋因不知何時起,蒼眉山里就傳出這樣的話,你腦子被掌門拍了吧……了吧……吧……
掌門幾年前下令禁止再談論此事,因為有個弟子一順口和外人說起來,有辱蒼眉形象。
但眼前說這話的人是江以矜。
蒼眉山傳承數萬年,偏偏出了個當寶一樣供著的江以矜。
于是她就被老農趕走了。
以矜一臉憤憤不平,以至于完全不懂狀況被叫來給她帶路的弟子輩大師兄在她前面走得膽顫心驚。
誰能告訴我,江師叔這是怎么了?
“江師叔?”大師兄輕輕地叫了一聲。
“有事?”以矜抬眼看他,面無表情。
大師兄稍微定了下神,說道:“周師叔前段時間傳回……”
話沒說完就被以矜不耐煩地抬手阻止:“我知道了,還有什么事?”
“我看了信。”大師兄囁嚅了一會兒說道,“沒看到和師叔你有關的內容。”
以矜的表情僵住,她努力地想保持淡然裝作早有預料的樣子,但臉色止不住一變再變,最后不死心地問道:“有你師父的名字嗎?”
“有。”大師兄一臉得意地應得飛快。那信紙開頭便是問候的師父,他記得分明,豈會有錯,而正文八百二十六字,更是數次噓寒問暖……等等,大師兄好像明白了什么,迅速說道,“不是這樣的師叔,是……是……”某不知道該怎么幫師父辯解的大師侄表情變得精彩,“小師叔,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師父我也知道了?”
正經說事的時候叫江師叔,有求于人的時候立馬小師叔。蒼眉山眾弟子深諳此道。
以矜……她神色灰敗地看著掌門家的大弟子,張了張嘴,像極了一條脫水的魚,最后無力地垂下了頭,揮揮手道:“罷了罷了。”
“師叔。我們飛上去吧。”大師兄陪著她自閉了一會兒。
以矜看了看面前的瀑布,腳下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潭,她冷漠地轉頭看大師兄:“不了,我在這里等你師父,我要聽他的解釋。他要是不來,我就……”
“你就從這里跳下去?”大師兄很懂事地接道,“放心,小師叔,你在掉到一半的時候不想下去了叫我一聲,我立馬把你接上來。”
以矜炸了眨眼,說道:“……(我就)去找老六再要一個玉米多等一會兒。”
大師兄:……(怎么和上次不一樣?)
以矜正要再玩,突然有聲音自身側響起:“行了,我來接你上去。”尾聲落時,一道人影已經站在她身邊,鶴發童顏,眸如星辰,一身素衣白袍,帶著木香雪韻,不正是掌門!
大師兄連忙作揖,口喚“師父”。
李掌門點頭:“你也到山上來。”這是對徒弟說的。至于以矜,掌門拂塵一掃,帶著人接云氣而去。
蒼眉山一座主峰玄奇突立,巍巍高聳,其間白雪老松,悠悠年月,風云自流。
掌門常居的主峰頂上,設一院一堂六居室,供蒼眉六子議事居住。但其余五子僅在商議重大事項時暫居。
掌門意識微動間,一步跨出已是峰頂。峰頂一座四合老院,院前長一棵積年青松。
正堂,江以矜手忙腳亂地解開包袱,抖出件大衣裹到身上,三步并兩步地跑去蹲到火爐邊,吐出一口寒氣,待確定沒被凍著才有心思問李陸桐:“我的信呢?”
李陸桐看著她一番折騰完,施施然在她身邊坐下,想了想,反問道:“可以說正事?”
“一直都可以啊。”以矜很乖巧地說。
李掌門有點不想說。
“把那個正常點的江以矜放出來。”
“你說吧,我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