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要進陣的啊。光陸宗消失前倒數第二代掌門道號四方,正是你師叔祖的至交好友,還記得吧?”
“嗯,傳聞師叔祖和四方道人坐而論道十三年,那之后葉真人歸隱世間,而四方掌門回宗執印。”
“是他。四方晚年的時候找到你師叔祖,托他完善光陸宗的護宗大陣。天數將盡的老道也許看到了一角未來吧,想要葉生塵幫他后人一把。
可惜他們都不知道,一切是早就注定了的。你師叔祖給他們留下了可以舉宗避世的法門,最后卻被華落拿去作為第九卦的‘界’,而當時還留在陣中的人為‘因’。
你師叔祖,就是去完善這個‘界’的,有他在,方可連接護宗大陣和光陸宗傳承,接納暗藏。不然,哪里還有八百年的喘息。”
“嗯。”
“但那終究是另辟蹊徑,未竟全功,所以才有我們現在要做的。”
“嗯。”
“你能不能換個字啊!”
“好的。師叔祖母,請繼續。”
“說點別的。你有聽過一句話嗎?越是精確的東西,越不易產生靈性。”
“有的。許多古籍里面都有猜測,靈性也許就是起源于某一個錯誤,錯誤堆積,于是有了時間和未知,再往后才有了生靈。”
“所以說天道啊,就你們都見過的那個小孩……啊啊啊啊,你什么時候出現的!”正說著的江以矜驚叫著蹬腿推著椅子往后了一大步。
三師兄的身側不知何時站了個十來歲的少年,和坐著的以矜剛好一般高,位置又正好在她面前。少年精致的臉上面無表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淡去不見。
三師兄……
“我們繼續。”以矜縮在椅子里,揮揮手說道,“天道不該有靈的,那就是一個容錯率達到了極限的絕對正確的規則。任何我們認為的錯誤,在天道那邊都是有著絕對完美的解決途徑,當然我們習慣稱其為衍化。沒有靈的他能冷靜地施行著這種衍化之道,淡漠地看著一個低層面的錯誤在它這個層面的正確規則下行進著,不加干擾,不做改變。但是有靈之后,他就會想去做一些東西,想去嘗試和改變,想要探索它之上的層面,也就造成了衍化中斷,具現在我們層面就是一次次災難。比如十三年前江南的兩次大災。
當年你師叔祖在第九卦下一點靈光不滅,又恰是悟透了輪回的那一刻混沌,心血來潮點化了天道,于是有了之后的種種延伸,其中對錯,誰又說得清呢!”
“人間之事,人皇陛下會處理好的。”三長老如實地記敘著以矜的話語,說道。
“皇兄啊。這次迫不得已,以皇權御民心,合天道,成仙徑,必將舉世皆知,怕是有他忙的了。”以矜指尖繞著一縷發絲,道,“但百年過后,這代凡人也就所剩無幾。到時他們的子孫后代再來看這一段歷史,也不過就是當做一個傳說罷了。就像過去那么多的傳說一樣。”
“人間的事,緣之一字,一以貫之。這不就是我們想要的嗎?”
而人間之外的事情,不也還有我們在一步一步地前行著。以矜在經緯閣的書架上翻到了華落留下的札記,記憶在腦海里一點點翻著。
遙遠的明都皇城,蒼眉山二長老姜世熟練地掐印,引一道天光落在放置的盆中,盆中水面微微晃動,仿佛清風拂過,輕巧卻已經落下痕跡,最終凝成一個玄奧無雙的符文。他抬頭看了看天,烈日當空,天青一色。老道撫著白須微笑。
姜世下了道場,陪著人皇周冕緩步走上城樓:“陛下可還有什么疑惑?”
“有兩處。”周冕略作思索,道,“其一,十三年前江南的兩次大災,是否就是天道靈所為?”
“是的。當年葉真人點化天道,又經八百年方有一道真靈出現。但初始的祂思想混亂,又感應到今日的劫數,兩次大劫便是祂劍走偏鋒下所為。”
“所以我一直問璟行當年真相卻無果,也是因為事情本因他而生,所以羞于提起?”周冕消化了他話中的信息量,頓時好笑地說道。
“應當是的。”
“其二,既然當年葉真人在第九卦下跳入輪回,再生一世。那如今,璟行還可否做到?”
姜世這次沉默了稍許,才說道:“沒有人知道葉真人所謂的‘一點靈光不滅’是怎樣實現的,周師弟自己也未曾言說。我們只能相信觀世者的卦象,畢竟有史可溯的十三位觀世者,幾乎算盡整部古史,還無一人犯錯。
當年華天師說葉真人當有一世轉生,所以有了沐王爺;而如今……沐王妃也早已下了讖言,卻是再無生還的可能。”
城樓檐下,霎時沉默。
姜世不知道的是,九卦其實傳承了十五代,只是有兩人不進古史,不聞于世。
但是以矜知道。
九卦的傳承里都會有歷代傳人的信息,代代相傳。也會有上一任現世者留給后來者的話語,具現為一方硯臺作為信物,就算是定下了師徒名分。華落留給江以矜的就有下面這些。
我明白自己是九卦傳人的時候,正要進京趕考,于是給自己算了一卦,卦象高中。
那年諸事順利,金榜題名,意氣風發。金鑾殿上,我聽中官念完圣旨,眾人齊呼萬歲,卻突然意興闌珊。爾后十年,我待在老家隔壁城里擺攤,來個人就和他說:“我給你算七卦,就收你一文錢。”
別人會問,為什么是七卦啊?我說,一卦卜現世,一卦卜后事,一卦算往生,一卦算來世,一卦問來路,一卦指前路,最后一卦,不理凡塵不理仙,只問世間有緣人。
九卦前七,卜的是茫茫人生,算的是浩浩前程,我卻換了說辭,用在這市井老巷,和這庸碌凡人。
因為我終究是不服氣的。我不愿被扣上這不知所謂的救世的名頭,我也不愿我自己的人生被限定在一個近乎已知的框架里。我不甘,不愿,不想,所以肆意妄為,無所忌憚。十年混沌迷茫,最后,我卻終是救了這世間眾生,也終是為了這巍巍天地。
以矜獨自一人窩在藏書閣角落的椅子上,手上拿的還是順著三師兄的指示從書架角落翻出來的那本手札。腦海里回響的是仿佛穿梭千年的華落的聲音以及周觀還在時對她的開導。
清晨有陽光從東邊的小窗照進來,高高低低鱗次櫛比的書架將陽光切地細碎,余下的正好打在她的身側,悄然拉成窗的模樣。她用手拍著光線里的塵埃,想著事情突然咯咯地笑開。
璟行,璟行。
我在年幼時知周觀此人,驚懼而小心謹慎。
我在見他前算七卦姻緣,看到他的軌跡,于是此生志向,不過在他身邊,去看那大千世界,浩海波瀾。
所以那天去見他,我對自己說:以矜,周觀本就是你最渴望的人。
因為他在做的,就是你最渴望的事。
世間諸事,于江以矜而言,無非愿懂和不愿懂。如今懂了,心思澄澈,靈臺清明。
她一只手撐著扶手,靈巧地站起身來,順手將手札放進自己袖子里,對站在不遠處的三長老說:“師門遺物,我就取回了。”說罷轉身離去。
三長老收好了書籍,出門時聽見一聲鶴唳,卻已不見人影,微微一笑。
門邊等著一個和他一番打扮的青年,峨冠博帶,一絲不茍。三長老深深地看了一眼塔內的藏書,雙手用力將兩扇大門拉上,落鎖,才轉身正對那個青年:“林河!”
“弟子在。”
“經卷三百六十萬又四千八百七十一。”三長老道。
“上下十七萬又三百一十二年。”林河答。
“世間卷帙浩如煙海。”
“尋之觀之錄之知之,不可使任之。”
“今傳第八十九代守閣人——林河。授鑰!”
“弟子,遵師命!”
蒼涼的高峰上一座高塔,古老的高塔下兩道人影相對而立。經緯閣一脈的交接,問答有序,冷靜自持,不悲不喜,像極了那沉默浩瀚的百萬卷書。
三長老微笑點頭,轉身走進了虛空中。峨冠已去,一頭白發,寬衣大袖,仙風道骨。
而明都皇城的城樓上,姜世和人皇告辭,聽見周冕那句“冕本分矣!”時,微笑拜別,轉身揮袖間,人已千萬里開外。
自古人皇守社稷,定河山!
深坑安靜地在雪老城北等待了八百年,歲月安好,有飛鳥攜了不知何處來的種子,悄然長成了茂密的山谷。
仙鶴掠過白云和樹枝,輕巧地落到地上。女子跳了下來,摸了摸它伸過來的脖頸。四長老本就駐守著光陸宗遺址所在的山谷,微笑地朝以矜點頭;掌門帶著五長老和六長老在一道拂塵劃過時現出身形;二長老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邊上,悄無聲息;還有一人握著書卷,遙遙地看見他的身影,再看時,卻已在眼前。
千里之遙,不過咫尺而已。
以矜送走白鶴,望著面前六人,微笑:“此界,交給你們了!”
六人相顧亦笑:“遵江天師命!”
以矜從袖中取出一片竹簡,雙手捧著,其上清光明亮,映照開一幅奇美的畫卷:樹葉微搖,流水潺潺,悠然如當年同在蒼眉山的那段時間。她一步踏入畫卷中,斗轉星移,竹簡化流光散去,又在前方匯聚。
以矜定神時,周邊已不再是光陸宗遺址的深坑,而是那分別十年的人,給她遞了手,朝著她笑。
三長老手上也有一片書簡,他握著在面前的空中畫了個圓;掌門想起當年師尊和幾位師叔臨終托付的話語,無形的目光仿佛有了與天地等高的氣勢;四長老這八百年走過的路如蛛網般在這片大地上蔓延開來,密密麻麻卻井然有序。
八百年前,華落和葉生塵謀劃暗藏,以光陸宗大陣的隱藏底牌為界,以存在為因、湮滅為果,寫下了屬于華天師的第九卦。于是天下知第九卦。
那次的參與者中,除開光陸宗內的那些人,其實華落還邀請來了上一代的蒼眉六子。這六人留在光陸宗外圍,阻攔煉化那必然遁去的一縷暗藏,就像葉生塵必然會一點靈光不滅一樣。
他們依照葉真人擋住隕星那幾息時間的頓悟,花了十年,完全將那一縷遺漏融于己身,也終于踏足那無懼暗藏的境界。十年參悟,六人給蒼眉山留下一式扶天,交于李陸桐;一式明生,交于盧霑,也便是后來的四長老。而后含笑而逝。
往后八百年,李陸桐回山執掌掌門金印,悟透那一式扶天;而盧霑留在光陸宗遺址,在六人身隕之地閉關,方明白那一縷暗藏的出現,就像是給眾生分出了一道明顯的界限:一步跨出,便從此與蒼生有異,不歸世間。
可惜作為第一批借助暗藏跨出那一步的六人,因為在參悟時多番試錯,最后雖也到了那個境界,卻僅是匆匆地看了一眼那處的風景,便從此煙消云散。
而早于他們幾乎憑一己之力走出那一步的葉真人,亦是在十年前就已投入輪回,靜等八百年后的一場盛事。
于是風云盡歸山石,波浪深藏海底,時間一晃已是八百余。
八百年后,四長老的紋絡在光陸宗遺址的大地上蔓延;無盡高天上,一張更大的蛛網隱現著,閃爍起瑩瑩藍光,與天一色。
世間宗門可數者二十有三,居于頂端的便是那三山二水一道宗……或許從八百年前開始,變為了三山二水。
而此時,極西之山的峰頂上,一位老者手間握著靛青的玉質竹相毛筆,輕輕擺手,蘸了也許存在的墨水,在空中蕩開一圈圈漣漪,宛如實質般飄飛了他的白須和衣袖。老者看著一塊石碑在面前浮現,氣勢突然變得凌厲,身后似乎背負著開天辟地一般的決然和堅定。落筆時,仿佛天地初開的第一道規則再現,從生靈回溯至遠古的土石天地,再化為一片虛無,諸般異象涌進石碑的瞬間,一切開始了存在。
老者手上的筆玉色盡去,石碑照耀著一束自天而來的光束,穿過湛藍的蛛網紋絡,波紋般四散而開,輝映著其上的一抹靛青。
南邊也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道觀,觀里有一個老道士和一個小道士。小道士從老道士手中接過一卷羊皮古經,緩步走到中庭。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將羊皮經卷放于石桌上,也不見他打開,只是一只手按住下端,另一只手按住上端,待他手放穩,霎時便通了天地之變,天上徑直降下一道明黃的光柱。小道士松開雙手,看著那一卷古經緩緩升起五尺高度,自行舒展開來,其上字跡縹緲,似流動著時間光陰。而整座大山,都染上了那一抹明黃,沉靜厚重。
幾乎同時,離南邊的山不遠的海島上綻放開一朵純凈的白蓮,周邊弟子三千,皆垂首執禮,靜默無言;某無名的湖畔有人取下了發簪,托在手上看著它應和著接引來天上的光柱。
世間有修道傳承處,皆有玄妙之物引來天地交感,霎時間人間仿佛氤氳在光柱中,宏大壯觀宛如神跡。
明都皇城,周冕看著一個小孩出現在案前,朝著他點了點頭。他在早已備好的圣旨上蓋下了人皇印璽,凝了眾生之念。圣旨化為光點,細細碎碎的飛揚,牽引來水盆中的符文,繚繞其上如星火墜在了流光上朝著北邊的光陸宗遺址而去。
八百年前,上一代蒼眉六子參悟暗藏,尋得踏足那一個境界的道路,消散前的那一刻靈感突至,名此境為“仙”。
如今八百年已過,已不見光陸宗痕跡的遺址上,盧霑的紋絡沖天而起,吸納了皇城而來的星火流光,撞入高天之上的蛛網。蛛網明滅不定,突然如波紋般激蕩開一圈光暈,再看時,已重歸無形。那頂天立地的諸多光柱,亦一同化為光點,灑落河山。
四長老感受著那仿佛本能般的對成仙的明悟,臉上微笑,心神一松。自有修行以來不知多少萬年,仙凡之說一直流傳世間。世人眼中,能騰云駕霧者皆可為仙。而暗藏的出現,將修行明確地劃出了一道分界線,線后為凡,前方為仙!
明生一式,人皇降旨,眾道門證,天道翻頁。
世間,自此立仙道!
掌門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四長老,幫他穩住身形,看著頭上那與八百年前的光陸宗一般高的空中,三長老畫的那一個圓化為玄妙至極的光團在閃爍變動,逐漸成型,于是說道:“仙門,該有眾生相。”
話音一落,那光芒似有所覺,輝光漸漸收斂,諸般異象散去,其內不過一簡單樸素的木門。還有一段老舊的石墻,覆了千百年不變的冰雪,邊上是那棵盤根錯節的積年老松,沉靜地守候著院門。畫面古拙清淡,像極了蒼眉山頂的模樣。
而在四長老眼中,那分明是一團深邃的星云,星辰千萬,脈絡相連,無窮無盡。
后邊的五長老撞了一下六長老的肩膀,眼神示意,六長老輕輕點頭。兩人一聲不吭地飛天而起,微振衣袖,凌空踏步,闖進了他們自己看見的門中。
三長老見狀緊隨其后,二長老亦起身跟上,身法自在飄逸。掌門失笑,側頭對著僅剩的一人說道:“老四,還是你穩……老四你也想去啊?”
四長老幽怨地點了點頭。
“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仙門還只有其形,根本就沒有什么效用。”掌門好笑地帶著他跨進了仙門,落在光團另一側的幾人身邊,“我們只是給蒼生留下了成仙之徑,這真正的門,還要等暗藏自己來開!”
幾人對視一眼,五長老喊住了跟在他們身后那就要淡去行蹤的小孩:“天道靈,你來告訴我師兄走過仙門的意義何在。”
那還沒來得及隱去身形的稚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化流光而去。
掌門無奈扶額,幾人開懷大笑。
以矜跨進畫卷的那一刻看到了周觀,但也只看到周觀,周邊一片漆黑如墨,寂靜無聲,比沒有星月的夜還要深沉幾分。
她本能地想用九卦卜算,便聽到周觀在喚她:“以矜,莫急。”下一刻與他手掌相握,色彩開始在周觀身側迅速地綻放開來。上是高天,蔚藍澄澈;下是山林,郁郁蔥蔥;不遠有白云,視線所及,天地之交處渲染了如彩虹般的光影。目中色彩萬千,姿態悉如世間。
“是不是感覺很熟悉?”周觀帶著她落回地上,見她看過來,給她解惑道,“我到這里十天,第一天就用來探尋此界,為何會和我的認知那般接近。你也知道,這里應該和我們所在的世間,至少在我到來之前并無聯系。”
“然后呢?”
“然后我就發現這里的玄妙之處。你可記得曾有人說過:凡你見之,故存在;而所見所聞,皆如所思。”
“這是載錄于《東梁別記》里的一句話,經緯閣中收藏的那本下邊還有人留了注解:我所見過的,它便開始存在;而我認為它該是怎樣的,它就會是怎樣!你是說……”
“沒錯。我在這里,就看見了這句話描繪的場景。十天前,我來到此界,一路走來看到的都是我原來認知里有了的東西,就已經開始奇怪。之后我跳脫開來,方明白這里的成因,其實就在我們自己。”
“那如果不同的認知矛盾了呢?”
“這就是此界的另一個妙處了,雖然不知該如何同你解釋,但他確實存在。就像九卦一樣,你只需知道結果便好,其他的交給我。”
“因為我無法理解嗎,所以在觸碰到你之前,我看此界也只是一片漆黑?”
“是的。”
以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回了自己的手,當下色彩盡失,四周黑暗不染光亮,能見者唯有周觀一臉無奈的笑。
以矜重新拉起了他的手,目中色彩皆復,她低頭沉思,眉頭微蹙,像是遇見了九卦也無法破解的難題。
對于觀世者來說,這真是稀奇得很。她又離開了周觀,背對著他讓自己完全陷入黑暗和虛無之中。
這對世間眾生宛如毒藥的暗藏柔順地在她身邊緩緩流動著,仿佛護佑,抑或朝拜。
以矜的心神開始無限蔓延。周觀就在她身后不遠,意識的世界里,同樣的明亮燦若星辰;再遠處,無盡的虛無交錯,折磨著她身為人的本能,推倒了過去近三十年的認知,卻也不斷地給她建立新的觀念來理解這復雜而又精彩的世界。
她想找到這里的邊界,也想試試:這九卦傳承能做到何種境地。
在她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她看到了邊界……迷迷茫茫,就要顯現在眼前。
也是這個時候,周觀推了一下她的背,說:“別算了,就到這里吧。”
以矜一下子回過神來,微微思索,頓時有所明悟,遂笑著道:“好。”心若有界,這世界也就有了界。實在不該,不該。
兩人幾句話的功夫,世間已過半日,眾人將成仙之法烙印到天道之中,隨著光柱散落河山。往后生靈境界一到,自然就會天人交感,明悟成仙之法。
八百年前,那一縷遁去的暗藏被上一代蒼眉六子煉化,于是有了明生一式。但世間,自那時起再無暗藏。
世間,也不可以存在暗藏!
周觀大袖一甩,二人的面前開始出現世間光陸宗的場景,光與影的交織讓兩界仿佛融在了一起,而時空的錯差卻讓一切又像水中看月,不夠分明。以矜看到他回頭朝自己一笑,隨后只是眼前一花,就見那人已經站在蒼眉六子的面前。
暗藏被阻八百年,如今終于再入世間。
她有些期待。就像周觀自己說的,在他到來之前,兩界本無關聯;而在他到來之后,大世就此開幕。
周觀回到了這不過十天不見的世間,即使對于世間來說,他已經消失十年。
他看到了就在前方不遠處的蒼眉六子,看到了明都皇城的兄長和文武百官,看到了各傳承地的修士和靈獸,還有茫茫世間的眾生,似乎有些滿足和感慨。他微微笑著,轉過身去,背對蒼生。
與那滾滾齊天之高的暗藏想比,這人渺小如塵埃,但有他站在中間,世間便一切安然。然后他開口說話,其聲遍傳天下:
“世間凡傳道之境者,可隨我而去,證仙道,問長生!”
霎時之間,天上地下,諸多人影開始以各自擅長的手法出現,有清亮的華光,有自在的微風,亦有自天而落的一滴冷雨。
冷清了八百年的光陸宗遺址,在今日,眾仙來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