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集
咕嚕咕嚕。
鐵門打開了,夏碧希和柳一明銬子松開后被叫下車來,寬闊的操場,一側(cè)是整齊的車間,一側(cè)是住宿大樓,另外兩側(cè)墻那面是其它勞改中隊,圍墻有三米二三左右,鐵絲網(wǎng)象那蛛蛛網(wǎng)一樣密密麻麻。正是上班時間,車間里機(jī)器的聲音震天響。
天呢?還是湛藍(lán)湛藍(lán)的,還是那么深邃而高遠(yuǎn),可地已變了,這里將是自己接下來幾年的家,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得以這個操場為中心,夏碧希想到這里,長長地出了口氣。
羈押人員和中隊長移交完手續(xù)后走了。中隊長簡單地看了一下兩人的卷宗,然后叫人把他們的鋪蓋卷抱著,把他們帶上三樓的一號宿舍。
宿舍里有四張鐵管高低床,床與床之間有個四足柜專門放置牙膏牙刷以及碗筷、水杯之類的,柜子上面的墻上有幾顆水泥釘掛放洗浴巾。靠窗有張寫字臺。所有的一切一進(jìn)門就一目了然,簡單卻不失整潔。
上床有兩張空床,那兩人把他們鋪蓋卷往上一丟,示意他們自己整理,而且提醒被子要像那些一樣疊成豆腐塊整齊劃一。
夏碧希一下還愣了,這高低床整天爬上溜下多煩人,而那被子不說那么小的床上,就是放在地上也折疊不來,二十多年來,搜腸刮肚也沒擺弄過這些生活瑣事,小時候有父母,這幾年有朱麗和櫻子,他總是被子或蹬或掀就起床走人,還怎么精致的豆腐塊?
柳一明望了他一眼,回頭道:“幫我們收拾了。”
那兩人瞪著他,臉顯慍色,哦嗬,不說強(qiáng)龍壓不過地頭蛇,起碼“地皮”未熟就意指頤使,也確實囂張跋扈了。
“希哥……希哥是不是真來了?”一個肉墩子跑上樓竄了進(jìn)來,呼叫道:“真的是你,哎喲,柳哥也來了,哈哈哈,我們五中隊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兩人中的一人道:“游廚子,不炒菜上來做什么?”
那游廚子眼一瞪,“憨包!你不知道市長叫什么,難道沒聽說過夏碧希和柳一明,還愣著,快去收拾呀!”
那兩人一呆,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兩個大佬就站在面前,趕忙去幫著收拾床被。
游廚子見夏柳兩人并不認(rèn)識自己,心想也是,他們這種身份的人,認(rèn)識他們的比他們認(rèn)識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解釋云云種種,從床下拖出兩張小木凳叫兩人坐了。
“上前天我給值班室送飯就聽教管些說這兩天希哥要送過來,”游廚子笑道:“沒有想到還有柳哥。”
幫忙的兩個同改疊好被子,先前說話的道:“這樣子兩個哥子,我們是下鋪,我們給你們互換一下,反正剛來時已睡了一陣上鋪,習(xí)慣了。”
“你叫什么?”夏碧希這才正眼看著他,但見他長著一對招風(fēng)耳,酒糟鼻,更是滿臉愁容,實在不知他是天生苦瓜臉,還是殘酷的現(xiàn)實讓這張臉風(fēng)蝕如斯。
“劉濤,負(fù)責(zé)燒鍋爐,開水啊洗澡水的就是我的任務(wù)。今后你們的我就負(fù)責(zé)了,對了,你們除了被子怎么什么也沒有帶來?都在收審所送人了?”
送往勞改隊之前都是羈押在看守所,就是從那里開始,很多的人從犯罪嫌疑人變成了罪犯,從光怪陸離的生活步入了另一扇永遠(yuǎn)也想遠(yuǎn)離的大門。
正在這時,院壩里一個管教在喊:“夏碧希,柳一明兩個下來,去接見。”
游廚子道:“這不什么都有了?!”
兩人跟著管教經(jīng)過幾個中隊、車間往監(jiān)獄的大門口走去,在路上偶爾碰見巡邏的武警戰(zhàn)士和進(jìn)出的管教時,那管教就示意兩人背向而立,待他們走過了又才起步。想到在外面呼風(fēng)喚雨,而今卻變得不敢見人似的,那種落差所帶來的失落和酸楚沉重地涌上兩人心頭。
在哪個山頭唱哪首歌。
接見室就在監(jiān)獄大門口一側(cè),錯落著幾十個小間,全是冰冷的锃亮的鐵欄把小間一分為二,仿佛那浩瀚無邊的太平洋,這頭叫“望穿”,那面叫“秋水”。
“柳一明一號室,夏碧希三號室。”管教點上煙,道:“抓緊時間。”
夏碧希走進(jìn)三號接見室,櫻子一雙手早已穿越“傷心太平洋”,他沖過去緊緊握在手中。張母和田美鳳又左右兩邊各自把他們的手捧在掌心里,萬言千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王軍正大包小包地清點著東西交于負(fù)責(zé)的獄警,獄警不能提,干脆拖來一個小型手拉滑車裝上,準(zhǔn)備從工作通道中拖進(jìn)來。
王軍追上去,掏岀一疊錢,“警官,那里面可以用現(xiàn)金吧?”
獄警道:“到時各中隊會給他上帳,他的所有開支直接帳上扣除。”
王軍道:“好的。這三千元麻煩幫我哥入他帳上去。”跟著走進(jìn)接見室,“哥,怎么樣?”
“很好,沒事的。”他無奈地說,“我在里面吃住不管,所以不用擔(dān)心,倒是你們,家庭、生意要緊,今后不用常來,二、三個月來見一下即可。”
“不,”櫻子道:“我必須每個月看你一次。”
“勞改犯了,而且回去又要剃光頭了,還有什么看頭?”
“無論變成什么,都百看不厭,不看反而不自在,”櫻子笑道:“自從那次理發(fā)店相見后,我就想天天月月看見你。”
田美鳳道:“好肉麻。對了,老大,你好幾個兄弟也在外面,說人多了不讓進(jìn)來。沒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張母道:“碧希啊,你一定要堅強(qiáng)點,更要聽管教的話,這樣才能得到減刑早點出來。文子不在了,我就希望你和王軍能常常陪著我。”
夏碧希一陣酸楚,點頭道:“我知道了。”
聊了一會兒,王軍說讓櫻子陪希哥單獨說一會兒話,就扶著張母出去了。那王聰義自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兀自在夢周公,哪里還管干爹囹圄與否。
櫻子抓住夏碧希的手在自己光潔卻又稍顯涼涼的臉上撫摸著,“夏哥,你受苦了,原諒我這次不能陪伴你一起去面對。”
夏碧希道:“應(yīng)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櫻子捂住他的嘴,“那我們都不說了,只希望你早點出來和我平平靜靜、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完一生。對我的性格和人品,你是了如指掌,我現(xiàn)在只有一件事:等你出來。”
平淡才是真。
平淡才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