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鵬突如其來的接話,讓靈子真頓時由美好回憶陷入些許尷尬,他只好把話題引回加入六合堂的事情上。
靈子真取過桑落酒的壇子,倒滿兩杯酒,給志鵬遞上一杯。
“自古帝王臨御天下,皆諸夏居內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諸夏,未聞以夷狄居中原而制天下也。哈扎爾人原本就是漠北狼種,以殘暴刑威、恫嚇天下,而且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習,恬不為怪!這樣的天下能長久嗎?所以今天能入六合堂,他日便可能蛟龍能水。”
靈子真說著,對著志鵬的酒杯碰上去,“喝吧,進了六合堂可就不再有這樣的機會了,那里可是嚴格禁酒!”
聽靈子真這番話,志鵬對他的印象有點好轉,可想到尹軌的話,他嘆息:“還不知能不能考上呢。”
靈子真仰天長笑,道:“有我幫你,怎么可能考不上?”
志鵬卻故意道:“白天我還見了太和真人,尹真人他答應幫著推薦我。”
靈子真不知是志鵬使壞,微微一皺眉:“這一定是你姐姐暮雨介紹的,我和她說過多少次,別和那些天火門的人攪在一起,她就是聽不進。”
志鵬想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于是故意又問:“尹真人不好嗎?”
靈子真冷笑一聲,覺得這也太孩子氣了,這世上的人和世錯綜復雜。人與事從來就是剪不,理還亂,又不是買雞蛋,不是好蛋就是壞蛋?從來是時人不識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想了想,靈子真反問志鵬道:“志鵬,這天底下什么人是最可親的。”
志鵬一愣,心想你不會是想說你和我姐姐最近吧?嘴里卻答道:“自然是父母與子女最親,然后就是父母之間,也就是夫妻之情最親。”
靈子真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笑道:“好,說得好,你說最親的就是父母與兒女,其次就是夫妻之間對吧?”
志鵬仰著頭想了想,反問道:“對啊,難道不是嗎?”
靈子真道:“那么本朝的大汗,一定是最愛自己的兒子嘍?因為愛自己的兒子,所以要立其為太子對吧?”
志鵬點頭。
“可是太子的地方一旦確立,太子就會開始盼著父親死去?這又是什么道理?”
這樣的問題可是難不倒志鵬,他平日常跑去聽書,也似曾聽到過這些帝王家史,于是脫口答道:“因為只有做父親的死了,做兒子的才能登上王位。”
靈子真點頭道:“不錯,而且一天不登上王位,這太子的地位也就一定不穩。所以,這時候父親是死的越早越好。對吧?”
志鵬又點頭。
“那么為什么大汗最寵愛的妻子也要盼著大汗快死呢?”
志鵬可沒聽說過這個,他目瞪口呆地反問道:“還有這樣的事嗎?”
靈子真笑了:“其實也是一樣的,最被寵愛的女人在得到了后妃中最高的地位后,也會盼著身為自己丈夫的大汗快些死掉,不然自己的地位也可能會有改變的可能。”
志鵬覺得有些殘酷,可是又無從反駁,只能點頭。
靈子真笑道:“那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呢?”
志鵬脫口道:“無情最是帝王家,權力最能侵蝕了人心。”
靈子真笑道:“錯,大錯特錯。”
志鵬不服,道:“尋常百姓家,難道多數不是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嗎?所以說帝王家事,又怎么能映照天下人心。”
靈子真道:“志鵬,其實你想想,有權勢的人家是不是都像這樣?有錢財的人家是不是也有類似?這難道都是因為權勢和錢財讓人變壞嗎?”
志鵬想了一想,似乎確實如此,于是反問道:“難道不是權勢和錢財,才把人變壞的嗎?”
靈子真笑道:“當然不是,權勢能改變天時嗎?不能。錢財能改變四時嗎?不能。權勢和錢財,只能改變人心。志鵬,你要記住,這天下事,從來都是利益決定眼光,權力決定立場,屁股決定腦袋。”
志鵬聽了半晌不語,默默地喝掉杯中酒,才又問道:“我不明白,你為什么突然和我說這些?”
靈子真告訴志鵬道:“我和尹軌之間沒有誰好,誰壞,只不過我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而已。正所謂,天法地,地法人,人法道,道法自然;凡事都要因其勢而利導之,順勢而為。這就是我的為人。”
停了停,靈子真繼續道:“但尹軌這樣的人,他們看似懷抱理想,說什么‘使民無知而無欲’、‘虛其心,實其腹’之類的屁話,依我看他們造不出人間的仙境,只能建一個理想的地獄。”
志鵬此時涉世不深,已經完全聽不懂靈子真在說什么,他琢磨著這小胡子是不是喝多了。
只見靈之真又一飲而盡,冷笑:“如今楚庭的這個局面,尹軌那樣的人能生存嗎?生存不了!不信就等著瞧吧!”
又說暮雨很有理想,他不想暮雨受尹軌的影響,學會了盡講無用的空話,根本沒什么用處。志鵬無奈苦笑,心中暗想,該死,這些中年大叔們,互相之間吃起醋來可真惡心。
可是沒辦法,要想進六合堂,現在是誰也不敢得罪啊。
志鵬只好沒話接話:“你是說我姐嗎?”
靈子真醉眼中閃出一道光:“不,我說的是你!”
志鵬的臉冷峻起來。
靈子真沒再說什么,唐志鵬卻是心灰意冷,心想,完了!看樣子這胡子大叔是真醉了。自己是把他哄去睡覺呢,還是趁機溜之大吉呢?
志鵬正在猶豫的時候,猛然就看到靈子真把一個又黑又長又粗的東西向自己投來。
志鵬嚇了一大跳,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接過來一看,竟然是一柄大寶劍!
靈子真站起來說道:“走吧!我教你劍法。”
兩人來到院中,志鵬頗有些為難,他看了看手中的寶劍,愁眉苦臉地向靈子真道:“咱們上來就用真家伙啊?”
靈子真哼了一聲,反問道:“現在距離六合堂招納,還有幾日?”
“不算今天,還有三日,到了第四天就是......”
“那不就結了,只有三天時間,你還打算從木劍練起嗎?”
唐志鵬覺得靈子真說得有理。
靈子真喝道:“把木劍給我。”志鵬只得依從。
靈子真道:“我看你平時也是在家里養尊處優的少爺,怕是沒什么練功的底子,不過好在看你身體還算結實有勁兒。只能撿著一些粗淺的入門功夫教你便了。”
唐志鵬十分欣喜,他看劍譜雖然狗屁不通,可是現在有人愿意親自下場指點,倒還是頗有信心的,謝道:“多謝師父。”
靈子真臉色一變,道:“師父,豈是能亂叫的?我只授你劍法,卻不是你師父。你我就以姓名相稱,你知道了嗎?否則,我可教不了你。”
“是......靈,靈大哥。”唐志鵬心里罵道,你這老小子想當我姐夫,自然不敢先當我師父。不然,我姐面前可是不太好看,哪有師父娶徒弟的姐姐的?
想著,竟不由得差點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