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珣摸了摸腰間的佩劍,正欲上前查看,卻又聽見孟曦淡淡問道:“昏垣走了?”
他轉過頭來,看了看前面那身材纖細的女子,發間只用了一根銀簪,便將三千發絲悉數挽于發頂,身后披散著的散于風中。
一聲淺綠色的衣裙,護腕緊緊貼于腕間。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聞言,良珣放下摸向腰間的手,快步追上去,笑著回道:“是,早前便離開了。”
那片衣角昨日他才看見過,又怎會忘記呢?或者說,凡是他所見之物,便沒有忘記的道理。
那人既然是出現在孟曦出來的那間房,許是她安排之內的人,他又何必這般大驚小怪?
失笑搖搖頭,不禁暗笑自己過于警惕。
孟曦見他追了上來,淡淡又瞧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奇怪他能發現她屋中之人。無論是良珣還是昏垣,二人的做事想來抱有萬分的小心警惕,因此也少有出事。
作為她身邊的人,她不欲讓他們蒙在其中,卻也不欲讓他們知道更多。這件事,她還需仔細思索一番。
“有一件事還需你親自去做,你找幾個水性好的,與你一起……”孟曦在良珣耳邊細語一番,眉間充斥著淡淡的凝重。
“屬下明白。”
良珣斂眉,儒雅的臉龐上也有了一絲凝重。孟曦則又上了車輿,道:“回府。”
馬兒嘶鳴一聲,便向少君府的方向緩緩跑去。見馬車消失在眼前,良珣摸了摸腰間的玉環,心中還記著方才孟曦說的事,神色難以捉摸。
孟曦有心讓閻奕晟在獄中多待幾日,受些苦,所以并未著急繼續逼問,只對那邊吩咐了幾句,便不再理會。
待她處理完前些日子耽擱下的事之后,已經兩日過去了。
她從黃泉宮內出來后,直徑去了斬月堂,到地方時,已近酉時,夏天日頭長,雖近黃昏,余暉將整個黃泉城鋪上一層昏黃之色,讓人仿佛誤入一個世外之地。
她慢慢走進暗牢內,每走一步,冰冷的氣息也越重,直至到了關著閻奕晟的那間,光線也幾乎消失,只留下幾盞微弱的燭臺。
那日她坐著的地方依舊亮堂,許是因為四個角落皆有火盆的原因,將整間內房照的恍若白晝。
一墻之隔的閻奕晟并不知道這邊有人坐在這里觀察著他,他躺在分外粗糙的草席上,眉宇緊緊皺著,額間還微不可見有絲絲汗意。
孟曦見此,不禁也蹙起好看的眉,旁邊侍候的人生怕惹惱了她,見此,那人微微彎腰小聲解釋道:
“按照您的吩咐,我們在他喝的水中放了‘驚魂’,原是晚間才發作的,許是他多喝了些水,所以……”
她淡淡掃過他的頭頂,又接著觀察那內室之人。見她移開目光,那人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氣。
而夢中的閻奕晟似乎不好受,他似乎又回到了常戈家中,與他一道喝酒而后從常家出來。
那時,天色早已暗了下來,但街道上絲毫不減白日的喧囂,小販的叫賣聲、身邊行人的說話聲、孩子的嬉戲聲,好不熱鬧。
可若仔細看,其間有的人行為略顯古怪,似有些畏縮又有些驚奇,看向旁邊人時仿佛被驚到般,跳離的遠遠的。而這些人與正常的地府人不同,他們的面色青白,還帶著包袱,一看便知是剛入地界的新人。
突然,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尖叫一聲,猛然瑟縮在身旁稍顯瘦弱的男子懷里。
“他們......他們為......為什么沒有腳。”女子聲音有些顫抖,像是怕極了。
那男子抬眼一看,臉色也跟著一白,身形像是立不住般踉蹌了一下,卻依舊緊緊擁住懷著的女子,低聲細細安慰道:
“小卷兒莫怕,我會保護你的。”
聞言,他們旁邊的人不由翻了個白眼,煞是無語,開口諷刺道:“大家都是一樣的,何必分你我他呢?”
相擁的二人聞言,驀然想到帶他們來到此地的鬼差說的話。他說:此后前身便是你們二位的一場夢,忘了吧,只有忘了才能在此地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那般真實的生活,叫忘記,談何容易。
而如今,他們生在此處,再也回不去了。
這樣的場面對于閻奕晟來說像是見過了千萬遍般,如果一開始心中還會產生些許對他們的悲憫,但如今卻早已沒有任何波瀾。
這樣的事,在地府中、在黑夜里,每天都會上演無數遍。
因為,他們心中放不下前世所經歷的一切,亦放不下心中執念,自欺欺人說這是一場夢境,卻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閻奕晟在人群中及其扎眼,步履輕盈,唇邊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笑。四周的嘈雜似乎因為他的出現,也難得出現了一絲沉靜。
看著不俗的人往往最易被旁人惦記,閻奕晟在地府中恣意這么多年,已是不知道多少次被堵在狹窄的巷子之中。
看著前后逐漸靠近他的四人,心中不以為然,嘴角微挑,繼續往前走去,絲毫沒有將幾人放在眼里。
不過在這地域遼闊的地府中,又有幾人被他放在眼中呢?
“站住!將你身上的所有值錢的東西交出來。”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開口道,貪婪的眼光不停在閻奕晟身上打量。
閻奕晟背手而立,溫柔的月光照在他那如白玉般的臉龐上,遠處是繁華的街道。兩相對比,這條狹長的巷子越發顯得清幽。
“他娘的,你聽見......”
見閻奕晟不為所動,那男子見此,像是大膽了一些,朝他走近,準備親自動手,還未說完,卻不想便被什么力量狠狠擊中伸出的那條手臂,震得他連連后退。
男子虛扶傷臂,胸腔之中似有什么噴涌而出,努力壓下喉中的血腥,卻仍有一絲血跡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旁邊的幾人見此,連忙扶住他,紛紛喊道:“大哥!”
戚老三在這條道上混了十幾年,雖說剛來此地不是十分熟悉,但道上規矩卻十分明白。他見面前這人穿著不俗,便起了歹心,可并不想因此喪命。
“這位少俠方才多有得罪,我等...”戚老三不著痕跡打量他一番,強忍不適扶著傷臂虛虛抱拳,可還未說完,便被閻奕晟慢悠悠地打斷。
“你們是誰帶入地府的?來了多少日了?”
閻奕晟似乎也沒想真的知曉這些,仿佛不過是隨意問問罷了。他問完又接著道:“看方才幾位嫻熟的模樣,應當也是如此被他人所殺吧,所以才會出現在此地。”
戚老三幾人心中俱是一震。
無他,只因幾人確實是在打劫之中遇到了高手,喪命于他人刀下。
“既如此,想必你們也不必留著禍害著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