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看著馬大海送來的花名冊,可能是前些天做的,父親的名字在第1位,辦公室3人,財務科7人,建設科3人,管理科9人,游客服務中心4人。
不算父親,總共26人,只有方紅艷一個大專,另有兩個高中,其他要么初中,要么沒有寫學歷。
我看這團隊素質有些堪憂啊!
還有幾個六十多歲的,能干得動活嗎?嗯,估計檢票口打盹的老頭就超過六十了。
何歡撇了撇嘴。
翻翻這個翻翻那個,沒有發現什么有價值的資料。景區是大山鄉集體成立的,以前的領導也有做一些建設景區的規劃,不過都停留在紙面沒有實施,規劃也比較粗糙。
中午何歡吃得不太多,五點多的時候肚子也覺得餓了,來到樓下準備看看去哪解決晚飯,看到馬大海也在一樓。
“小何總”,馬大海率先打招呼,說道:“晚上沒什么安排吧?我請你吃個便飯,便飯。”
何歡也想著私下里更好溝通一點,便應承道:“好。我請你,不過我對大港市不熟,你找個地方。來,坐我的車吧?”
“就到前面王胡子家吃點羊肉,幾步路,幾步路,不用動車”,馬大海哈哈一笑道:“也讓我請小何總喝兩杯。”
何歡便與馬大海邊走邊聊,走了不到五百米,轉了一個彎,來到了一條有些市井氣息的街道,超市、飯店、水果攤什么的一應俱全,大約就是空空山的主街道了。
再走沒幾步路,就到了馬大海說的王胡子牛羊肉湯店。
店里沒有其他客人,馬大海吩咐王胡子弄個羊肉火鍋,然后與何歡一起找了一張靠里的桌子坐了下來。
“小何總,先跟你匯報一下”,馬大海搓搓手,說道:“明天的會議,其他人我都通知到了,建設科的劉強啊,確實在外地,明天肯定回來不了。”
何歡問道:“那他為什么去外地?公事還是私事?”
“這個……這個……”,馬大海尷尬的笑笑,正好王胡子端了花生、豆子什么的小菜過來,他幫著接過來,又去拿了一瓶白酒過來,問道:
“小何總,搞點白的?”
“白酒不會,我喝點啤酒陪你吧”,何歡看到馬大海拿著老村長,說道:“這頓我請馬主任。王老板,有沒有好點的酒?”
“這酒就行,這酒就行”,馬大海忙不迭的拍拍老村長道。
何歡擋住馬大海的推辭,看到王胡子找來一瓶中檔次的酒,何歡覺得差強人意,馬大海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些。
火鍋水開,羊肉下鍋。
和何歡碰了一杯,馬大海拈了幾粒花生入口,咀嚼一會才說道:“小何總,不瞞你說,劉強是去外地打工去了。”
“打工?”何歡詫異道。
“是啊,劉強家里倆孩子上學,開支大,這點工資不夠花”,馬大海給劉歡倒滿啤酒,又給自己倒上白酒,繼續道:
“11月到4月份是淡季,劉強瓦工出身,景區呢反正也沒什么事,他就出去打工掙錢,南方瓦工一天三百多呢,他打工半年比工資掙得還多。”
“那景區給他開多少錢工資?”何歡問道。
“2千8,不到3千”,馬大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有滋有味的砸了一下嘴,說道:
“我們工資都這水平,方紅艷高點兒,她有會計證,以前領導給她定的3千5。普通員工也就2千出頭。所以你看大家上班積極性都不高。
“再說現在也不忙,基本上沒什么游客,5月份以后,游客就多了,大家還是要忙一些的。劉強也要回來的,景區總有些設施要修修補補的。”
何歡想,難怪今天一個游客都沒見到。
“多的時候一天有多少游客?”何歡問道。
“多的時候啊,一天兩三百人,十一黃金周的時候最多一天有五六百多人”,馬大海笑笑道:
“總的算下來,一年門票100萬出點頭,總有些其他開支,剩下來的也就養養我們20多張嘴,還不一定夠,設備設施經常沒錢維修。”
“有沒有其他收入?紀念品、餐飲什么的”,何歡畢竟是旅行社老板的兒子,多少知道一些。
“哪有什么其他收入”,馬大海放下酒杯道:
“剛才我們路過景區門口那幾家店,賣小商品的,小超市,還有飯店,掛得是景區的牌子,其實都是這邊村民開的,跟我們景區沒的關系。不過他們生意也不好,旺季的時候開開,宰一個算一個,也賺不到什么錢,你看現在都關著門。”
何歡苦笑了一下。
馬大海喝了幾杯酒之后,話變得更多了,繼續道:
“主要是我們這個大港市啊,在東江省排名年年墊底,本地老百姓消費能力不行,我們空空山景區自然也沒得人來玩。外地人就不談了,聽都沒聽過。
“你爸爸把景區買下來,其實我們都挺高興的。聽說大何總有幾十家旅行社,以后每天拉兩車游客過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那樣我們景區收入輕輕松松翻番……
“可惜……”,說到這馬大海也意識到不太合適,連忙道:
“對不住,對不住,來,羊肉熟了,嘗點,嘗點,這是山里的羊,味道跟外面那些貨色不一樣……”
何歡沒有在意這些,但他覺得馬大海想得有點簡單。
一是父親的那些旅行社已經賣掉了;二是真要把游客拉到空空山,只要看到這檢票口,那旅行社的牌子也砸了;三是投資8千萬,就算門票翻兩番也才400萬營業額,下輩子也回不了本。
何歡撈了一塊羊肉,岔開話題道:
“你們部門不是還有兩個人嗎?怎么我看你這個辦公室主任都是親自干活。”
“我這什么狗屁主任,我啥也不會”,馬大海自嘲的笑笑道:
“我以前在家種種花養養草,也能掙點錢,后來領導叫我來搞景區園林,弄個百花園什么的,看到有工資拿我就過來了……
“過來之后,把我安排在辦公室,一天園林也沒搞過,就打打雜,平時沒得什么事,我就搞自己的,現在我家,就在前面,那邊……”
說著還用手指了一下,當然何歡還是搞不清楚是哪個方向,馬大海接著說道:
“我種了兩個棚子的綠植,供給花鳥市場里面開店的,一年也能忙個工資錢,種花種草我跟你講,不是我吹……”,馬大海意識到自己又說漏嘴了,端起酒杯道:
“小何總,喝酒,喝酒。”
何歡也只能笑笑,端起酒杯。
馬大海晃了晃腦袋,倒也沒在乎的繼續說道:“掛在辦公室下面就兩個人,是兄弟倆,家都住在山上。
“食堂燒飯的,你吃飯時看到過的,高高瘦瘦的那個老漢,就是李老大,他中午過來燒頓飯,其他時間在家種種菜地、忙忙茶葉……
“還有一個就是李老二了,他上過高中,有點文化,以前還能給領導寫寫材料。就是身體一直不好,這兩年嚴重嘍,有時都下不來床……
“所以今天沒來上班,其實有的時候他也撐著來上班,怕人家講他白拿工資。唉,他家最困難……
“不過他女兒大學快畢業了,聽說要實習了吧……以后要能找個好工作,李老二家的日子就要好過點了……
“小何總,我跟你講實話,其他部門也差不多這樣子,大部分人都要找點其他事做,要么種的有田地,不然養不活家……”
“我明白了”,何歡點點頭,覺得啤酒是越喝越涼。
兩人邊吃邊聊。
當然大部分時間,馬大海說,何歡聽。
一瓶白酒下肚,馬大海略有醺意,不過他見何歡興致不高,也就沒有再勸再喝。
羊肉份量很足,二人努力吃完,何歡也撐得肚子微鼓了起來。
何歡想要買單,畢竟他點的酒。但馬大海一定說他來請小何總,堅持讓王胡子不要收何歡的錢。
兩人分開后,何歡就回游客服務中心了。
這些天來他休息的本來就不好,加上喝了點酒,何歡很快睡著了。
……
睡得早,起得也就早。
第二天早上6點多。何歡難得這么早起床,而且精神滿滿。
洗漱完畢,從房間出來,何歡來到旁邊的平臺上走了走。
頓時覺得與平時不一樣。
首先,何歡體會到了“空氣清新”四個字的本來涵義,山中的空氣,每呼吸一下都像是玄幻小說里說的,增加了一份“精力”和“元氣”,怪不得那些道士和尚都要在山中修仙成佛;
再者,山里是“靜而有聲”,沒有城市里汽車、人群等等各種喧囂嘈雜的聲音,讓人感覺到無比安詳靜謐,但同時風吹樹動,鳥飛雀鳴,峽谷流水,又讓人覺得聲聲清心悅耳;
另外,極目望去,不見了任何的鋼筋水泥,只有望之不盡、看之不厭的青山綠樹、薄霧濃云,近者木葉如洗、青翠欲滴,遠者如夢如幻、仿佛仙境。
何歡心中一動,有了強烈的探索景區的熱情。
一直以來,何歡對空空山景區興致不高,畢竟也去過很多的風景區,面對毫無名氣和特點的空空山,那是沒什么動力的。
現在6點30,景區還沒有人上班,道閘處于抬起的狀態,何歡悠悠然的漫步進入景區。
直行200米,再翻過一個不大的山坡,水泥路已經到了盡頭,后面的路是碎石子鋪成,寬度不足3米。
低矮的青草在碎石子路上頑強的長了出來,高度剛剛沒過鞋跟,上面清晨的露水打濕了鞋子。
沿路有一些簡樸的指示牌,標著些龍潭、奇石之類的景點方向。
何歡偶爾能看到一兩戶山民房屋,路邊還有零星的茶園,但受山地制約,面積都不大,也就百十平米的樣子。
現在正是采茶時節,山民起得很早,茶園里不時有采茶人身影隱約出現。
空空山的山路不算陡,至少景區已開發區域的道路是不陡的,很適合放松心情、緩緩而行。
何歡來到一個小山坡,站在細密軟實的原生態草坪上,思緒隨著微風飄揚。
此情此景下,我何歡也是受過九年制義務教育的人才,怎么能不吟詩一首呢?
遠離濁世,遁入山中;
漫漫芳草,密密青松;
飛鳥喃語,泉水叮咚;
欲問何處,名曰空空。
何歡張開雙臂,微微閉目,整個人似乎都融入到了這空空山里……
我是誰?不重要。
怎么辦?不重要。
記憶中那些漂亮的妹子?不重要。
此時此刻,
此情此景,
何歡已經將一切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