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遠處的人忽然飛速上前,將她前路擋住。
空氣中的沙沙聲開始寂靜,一切都變得詭異的安靜。
“讓開。”
強大的氣場包圍著她,寸心沒有抬頭看他,只是聲音中略帶不適。
不用去看,僅憑感覺,便能知曉這人此時的情緒。
他總是有這種能力,令山地為之啞言,就如此刻不再發聲的列列桃樹。
只是,他的隱約火氣是因為什么……
她前一句錯誤,后一句誤會,這樣的詞繞是向來不動怒的楊戩也有了火氣。
“月餅的事,我可以解釋……”
寸心眉間一驚,他竟然會開口解釋?
他以往不都是啞口不言……
剛露出驚訝的神情,沒有預料,她聽到男人后半句,“和我回去。”
寸心猛一抬頭,似是不能相信方才所聽到的,一雙烏黑眸子直勾勾盯著說話的男子,希望從中看出破綻。
可是……
久久,確定自己耳力沒有問題,寸心再次一笑,眼內凄凄。
沒有再閃躲,她抬眸,直視楊戩。
“對于你而言,我是什么?”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他究竟將她當做了什么?
占著楊家族譜的妻子?招即隨心的女人?
只是一句“跟我回去,”他就以為能再將那個傻乎乎的笨龍帶回去嗎?
楊戩緊抿著唇,視線直直落在對面女子身上。
她今日的裝束,一襲紅衣。如血中綾羅,絕美烈焰。
除了大婚,楊戩從未見過寸心著紅色衣裳,實未想到,這縷殷紅在她身上,竟會如此驚艷。
只是,原本象征喜慶之色,偏讓她穿出了虛力無望之感……
沉默,久久的沉默。
聽著耳邊若有若無的風,寸心暗暗發笑,千年時光,他不是推門而出,便是死寂沉默。
“兩個一千年了,你還是如此。”
氣若游絲的話語,透著無力回天的滄桑凄涼。
寸心低寞的樣子讓楊戩眉頭蹙起,他順著寸心低下了頭,低沉問道,“什么如此?”
虛弱的喃喃低語,繞是楊戩也未能聽清。
“沒什么,”她沒再重復那句,馬上退離楊戩幾步,深深呼了口氣,“我們就這樣吧?!?p> 就這樣,好聚好散,不再打擾。
君子風度無法再完美維持下去,楊戩心下一沉,迅速拉住離去的女人,“什么叫就這樣?
敖寸心,今日你不說清楚我定不會放你離開!”
他一如往常的低沉嗓音中夾雜著某些按捺不住的情感。
連名帶姓地吼出寸心的名字……可見她此時心情有多糟。
要知道,即使是灌江口相處數千年,在兩人吵得最不可開交的時候,楊戩也沒有夾著怒意吼出“敖寸心”這三個字。
哦,除了上次寸心提出和離那次。
從未見過他如此生氣的樣子,寸心也有些呆住了,還好,馬上便回復過來了。
他憑什么生氣?!
“你想讓我說什么?”
體內積攢許久的火苗一瞬間燒得火旺,再也顧不得佯裝什么賢惠大體,寸心狠狠一把甩開攔著自己的那只大手。
冷冷一笑,她走近男人,“我都已經選擇放手了你還要我怎樣?
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想看什么就去看,太陽星星月亮都隨你楊二郎!
我斗不過某人認輸成全你們還不行嘛,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來打擾我了讓我安安靜靜過些沒有你的日子行不行?!”
撕心裂肺吼完這些話,寸心忽然覺得舒服多了。
她什么都可以改變,唯獨善妒,這輩子都不可能改掉!
即使要與楊戩分開,她也要讓楊戩知道,那個女子……始終是他們過不去的坎兒。
這些話她憋了好久了,再不說怕是真的要被憋死了。
反正要分開了,給他留那些溫柔賢淑的印象干嘛?
以后也沒什么用了,為何此刻不舒舒服服做自己?
她就是她,敖寸心,善妒不講道理,為何要為了別人改變?
聽完寸心的撕扯低吼,楊戩愣了,但愣了小一會兒后,他竟低低笑了起來。
會發火,能吵鬧,仿佛才是敖寸心。
暖光下,陽光斜散撒在他俊逸的臉上,男子啟唇間的笑意,讓人不禁沉浮。
一笑而百鳥棲,怕就是這個意思。然,寸心此刻沒有心思細探眼前這道“風景,”一股羞憤在心底泛泛涌起。
這男人竟在笑,她都氣成這個樣子了他還在笑?
她離家數月,他沒有來尋她回去,只是偶爾來華山看望三妹,如今來了,竟是這樣一副模樣……
他心里根本對敖寸心這個人沒有一絲在意。
越想越悲哀,寸心強迫自己不再看那副欠扁的樣子,她要離開,再和他談下去她怕動手殺人!
忽然,一個緊致的擁抱自身后襲來。
“放開我!”
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寸心拼命掙開向來依賴向往的寬闊胸膛。
“別動,”楊戩將她禁錮更牢,使得倆人靠得極近。
“聽我說……”
低沉哄誘的嗓音話如一曲誘人心蠱的魔咒,寸心果真停住了動彈,小鳥依人乖乖待在那人懷里。
“姣姣月兮,美若流素,”話中男子目光流轉,似是回到了曾經那段年少時日。
“幼時在母親身邊,楊戩便總能聽到有關那位廣寒宮美人這樣或那樣的故事?!?p> 提到“廣寒宮”時,楊戩能明顯感覺到懷中依人身子輕輕一顫。
聰慧如她,怎會不知楊戩口中那位“美人”是誰。
但楊戩并沒有停止,而是繼續。
“楊戩自小便聽母親講嫦娥奔月之事,聽到那位命苦美人對愛情的忠貞,對天下的仁愛,心中十分敬仰……”
知道和聽到,其實有很大差別的。
知道,起碼可以自欺欺人說自己不知道,可當親耳聽到,又該如何?
若說以往與楊戩之間千年糾葛讓寸心絕望,此刻,可以用“心死”這個詞形容敖寸心。
親耳聽著自己丈夫對自己講述對其他女人的仰慕,還有比這更令人“心死”的嗎?
寸心身子抖得更嚴重,她緊緊咬住下唇,楊戩臂上的白袖被她弄得褶皺。
這個時候,唯一能夠讓她保持理智的,只有身子和心口處波波襲來的窒悶了。
咚~咚~咚……
悠長鐘鼓聲自遠處寺廟傳過華山,沉沉傳到其每個角落,包括,某兩人相擁的那棵枝葉密茂古樹……
久長未衰的陣陣鼓聲,似在訴著日已下斜,暮色將近。
夕沉暮光映在女子蒼白小臉上,意外更添幾分慘色。
楊戩的話還在繼續,除了心痛,寸心已做不出任何反應,愣著任由他根根針刺入自己。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當日困在西海,她聽到的,也是他對嫦娥的殷殷宣白,今日,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