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長聽他這么說，顯著頗為意外。
“你真下定決心了？”
“不然？你可以就地搭個焚化爐，給這些累贅一把火燒了?！笔捈疥卮鸬猛纯臁！拔医^沒有意見，也不會打小報告?！?p> 廖長笑了。
“我咽不下這口氣?！?p> “巧了，我也一樣?！笔捈疥靥ь^看了他一眼?！八园堰@最后一件事給上頭辦好了，算是這支孤軍最后也能爭口氣?！?p> “你這話說得，我怎么聽著有點喪氣。”廖長拍拍他的肩膀。
“難道你還覺得我們能夠活著回去？拿著這東西的時候就該知道，這東西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就算僥幸逃出來，也沒準就染了病，誰知道里頭都是些什么病毒，還真能捱著病回去不成？”蕭冀曦哼了一聲?！胺凑@么喪盡天良的活兒是叫咱們接下來了，這個結局不過是善惡有報。”
“其實也有別的辦法?！绷伍L沉吟了片刻?！叭绻茏龀龆〞r炸彈來，趕在引爆之前離開，沒準還能全身而退——除非你不想退。”
“老實說，我的確不想退?！笔捈疥乜嘈??！案纱嗨懒撕突钪芰夹淖l責相比，我還是更喜歡前者。”
“你要真這么想，倒也不是不行，還可以讓事情變得更加保險。不過說實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給句實話，要是真的想殺身成仁，咱們再說這條路。”廖長盯了他一會，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嘆了口氣。
“我不是殺身成仁，是一死贖罪?！笔捈疥啬笾诖锬莻€硬邦邦的東西，低聲答道。
“我懂，我懂，不想叫你女人難過嘛。沒想到你還是個情圣。”廖長故作夸張道。他心里也清楚不是那么回事，不過說實話，他擔心自己聽完之后，也跟著一塊留下來。
重慶還有人在等他，他不想死。
蕭冀曦把那塊懷表翻出來又看了一眼，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古怪，從懷表里掏出一張紙來，上面的字也不知道是誰寫的，七歪八扭奇丑無比，因為不能寫得太大，筆畫都擠作一團，蕭冀曦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算看明白上面寫了些什么東西。
“我在長春見過你，你救過我。我還跟過劉大哥。劉大哥眼下不大對勁，萬事小心?！?p> 也不知道是誰寫的，沒頭沒尾。
蕭冀曦攥著紙條，有點想笑。
他不是不知道這兩個人有問題，只是被旁人證實的時候，忽然就覺得一切都很可笑。
廖長看蕭冀曦半天沒動彈，狐疑道：“你這是怎么了？”
蕭冀曦把手里的紙條捏作一團?！皼]什么。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法子，現在給你劃分隊伍，我們分多隊行動，前往不同的地方，讓共黨抓無可抓。每人攜帶的箱子，到地方前絕不準打開，至于最后的炸彈，定時炸彈不安全，由我來想辦法引爆?！?p> “你是鐵了心尋死?！绷伍L慨嘆道。
“我只是不想輸?！笔捈疥匕研迈r的草藥揉碎了扔在自己的傷口上，重新用布條綁好?！靶菹⒁煌?，明天出發。如果你肯信我，今天無論出現什么動靜，都不要起來查看?！?p> “你打算對他們動手了?！绷伍L篤定道。
“誰？”蕭冀曦感覺自己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那一對賊鴛鴦。你不會以為我是傻子吧？”廖長奇怪地看著他。“他們兩個有問題，不然你也不會放著他們不去商量，來和我拉關系，我從前討厭你，你也不見得有多喜歡我?！?p> 蕭冀曦深吸了一口氣。
“謝謝?！?p> “沒什么，我只是覺得你心里有數，本來以為你是為放長線釣大魚，沒想到不過是心軟。算了，事情都這樣了，多殺一個少殺一個沒有區別，你想做什么，我不攔著?！绷伍L學著蕭冀曦慣常的樣子聳了聳肩。
“可能是我跟日本人混得太久了，被他們給感染了?！笔捈疥孛嫔显谛Γ劾飬s殊無笑意?！拔乙獨⒛敲炊嗟娜耍瑓s要單單放兩個人走，這不叫心軟，叫偽善。”
“你似乎總樂意把自己說得特別不堪。”
“這是事實。你早點睡?！笔捈疥匕巡紬l勒緊了，有點疼，但是沒關系，將來還會更疼的。
劉啟明看見他走過來的時候，手就已經擱在了槍上。蕭冀曦遠遠看見，情知這人也什么都明白，只是裝糊涂捱著一天算一天罷了。
“我不是來殺你的?！笔捈疥卣Z氣平靜。
“我猜也不是，不然不會是這個陣仗?！眲⒚鞯氖譀]有放下來，但說話還算客氣。
“你們兩個是什么時候被招安的？”蕭冀曦挑眉道，看白青梅要反駁的樣子，趕緊擺手?！拔抑肋@形容詞不大好聽，但不用糾正我，給我個答案就行?！?p> “至少是在我們重新拉起這么一只隊伍之前?！眲⒚鞔鸬??！澳氵x在今晚發難，看來是不打算讓我們繼續跟下去了?！?p> “因為通過你們反向鎖定她已經沒有必要了。”蕭冀曦相當的坦誠?！耙膊荒芙心銈冎雷詈蟮挠媱?，所以今晚你們就可以走了，可以回沈陽去，告訴他們要發生什么，看看他們有沒有本事阻止我?！?p> “你好像是在挑釁?！眲⒚靼櫰鹈碱^。
“我只是想贏一次?！?p> “你已經贏過了，在三年前?！?p> “那就是再贏一次?！?p> “蕭哥?！卑浊嗝泛鋈婚_口了。她現下很少跟蕭冀曦說話，蕭冀曦猜得出，這丫頭是有些失望。
其實當年的自己要是能看見今日的自己，大概也會有些失望。
蕭冀曦沒有說話，白青梅的眼里則帶著一點淚光。
“你這樣，姐姐會很傷心的。”
蕭冀曦又沉默了片刻，才開了口，他聲音艱澀，像是一瞬間喉嚨就充了血。
“我想我大概是有點怨她，她瞞了我這么多年?！?p> “如果一開始她就告訴你實話，你會跟她走嗎？”白青梅的語氣里似乎帶了一點期待。
蕭冀曦毫不猶豫地搖頭。
“不會。我們兩個人，有一個從一開始就錯了?，F在看來，那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