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主任猜的沒錯,不,判斷的沒錯。那個主刀醫生,副主任醫師孫志仁被撤職,現在不知所蹤。”趙亦可說。
“高速旋轉的先鋒鉆刺穿了下頜切牙管,粗大的擴孔鉆又絞斷了神經和血管。都知道神經和血管是好哥倆,總是被捆綁在一起。由于是變異的分支,所以神經和血管相當的細小。在麻藥的作用下,細小神經的斷裂是沒有任何感覺的。當然,這也不是致命的,無關痛癢,神經會自己修復。致命的是血管的斷裂而導致的滲血,滲血導致了口底血腫,口底血腫壓迫呼吸道導致了呼吸不暢,進而引發窒息。你的父親很不幸。“徐浩洋如是說。
“為什么是我爸,千千萬萬的人中為什么選擇了我爸?”趙亦可有些激動。
“你要知道,亦可,老一輩的同仁也是很無奈,那時候種植是新興學科,螺旋CT跟現在的CBCT也是沒法比的。”考慮了一下,徐浩洋繼續說
“醫學是一門探索性的學科,前進道路上的每一個腳印都是拿命換來的。就像輸血,血型配比,那是先輩們從多少次由于血型不匹配而導致排異反應而引起死亡的事例中總結出的正確的理論。這個排異反應又收了多少人的命。”徐浩洋說。
“對,你說的很對,旁觀者輕嘛。那個被輸了羊血的怎么辦?徐主任會說他的死是偉大的,他證明了人于羊這兩個不同的物種之間,血液是不能夠混用的。人們記不住這個死了的人的名字,人們記住的只是那個給人輸羊血的宮廷醫生。沒有人知道趙遠航是誰,人們只是記住了發表“下頜神經管變異下的頦神經前部迂回”論文而名震醫學界的明院長。是這樣嗎?差一點就成了明院長孫女婿的徐主任。”
“如果我患了某種疾病需要救治,恰好有一種先進的理論被提了出來,我是說理論不是說被驗證了的真理。恰好這種理論還沒有被驗證于臨床,那么我愿意作那個被輸羊血的人。”徐浩洋堅定的說。
“我說過徐主任是個好人。”趙亦可繼續嘆氣。
“我爸爸為了那個女人付出了應有的代價,這些年我年年去掃墓,墓修的挺氣派。也不知道我爸在臨死前有沒有悔恨過當初的始亂終棄。”趙亦可像是在自言自語。嘆了一口氣的趙亦可繼續說道:
“孟如顏當時和我爸已經領證,所以她得到了一大筆賠償金,四歲的佳林被她送去了回音路上的孤兒院。誰知道第二天就被人領養了,領養人用的是一個假住址。”
“孟如顏真的像一陣煙一樣消散了。事情到這里就告一段落了,活著的人總要繼續下去。我不太喜歡這個職業,但是生活逼著我去給病患拔牙,逼著我去拔得更好,我要養活我自己,還要養活我媽,我沒有徐主任那樣的家勢。所以我來了這里,來的時候目的很單純。做了就要做的好一些,要么干脆不做。”徐浩洋一直盯著這個有故事的女人,盯著她眼里的滄桑。
“就像海水,平靜中難免再起波瀾。前些天我聽妹妹亞男說她參加了閨蜜的婚禮,那個大學同學的父親劉科長在你們醫院放射科工作了一輩子,前年退休。”
徐浩洋暗嘆一聲,又來了。
“劉科長在亞男的詢問下,回憶了當天的情景。手術原本是高院長主刀,那時高院長和被開除的孫志仁同為種植科的副主任醫師。高院長幾次三番的跑去征詢放射科的意見,逐步制定出了種植體的高度、長度以及種植的位點。但是手術的當天下午高院長臨時有事急匆匆的走了,主刀大夫換成了孫副主任。”
“在孫副主任離開醫院的幾個月以后,種植科徐主任,也就是你的父親辭職,接手了家族企業。孫志仁也投身過來,成了你爸的左膀右臂。”
“這說明不了什么,可能是些巧合而已。”
“就算這是巧合。當時的高院長剛從小鬼子那里進修回來,讓高院長做這個手術是不是更合適一些呢?”
“是這樣的,如果高院長主刀這個手術,可能會使損傷更小一些,術后愈合更快一些,但是從根本上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的父親最終也逃脫不了那個命運,因為那個年代的技術水平、手術器械都制約著大夫的發揮。高院長不可能從手感上感知到這個憑空多出來的神經管,因為這個終末支的神經管是那么的細小。中年男人咬合力量大,下頜骨致密。神經管外周包繞的密質骨和下頜骨在鉆孔備洞的手感上沒什么差別。就這樣,神經管被動的成了下頜骨的一部分,被打了眼備了洞。”
“我們不知道高院長有什么急事,可是高院長畢竟逃了,這只是他個人職業道德的問題。再說,一個對自己的女兒都下得了狠手的人,還指望他有多高的職業素養。”徐浩洋有些恨恨的說。
“徐主任正在整理口腔醫學論文是嗎?”
“你怎么知道,消息傳得這么快嗎?”
“院里的通知都下發了,早上院長找你不是為這事嗎?再說了,這可是你們這些學究的命根子。”
“干嗎突然問這些?”
“寫論文嘛,憶苦思甜,回憶一下,展望一下。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中間部分自己的豐功偉績。”趙亦可狡黠的一笑又說:
“你憶苦的時候,可以接觸到你們醫院的內部檔案,包括一些絕密的,還有前任明院長的一些研究資料。”
徐浩洋聽明白了,最后一句才是重點。
“你會幫我嗎?”
“我有的選嗎?”
“沒有。”
“本來我不想整那些勞什子論文的,不過你都把提綱給我列出來了,卻之不恭啊。”
“謝謝。”
趙亦可留下一個袋子,拿著飯盒一溜煙的走了。
徐浩洋打開袋子一看,是一個火紅的蛇果,還有一瓶江中牌健胃消食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