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該回了,出世之人無所藏,此事說與你便是過了,事在便是參與,事過才是觀望。只要活著,有些事情便不可能置身事外?!?p> 踏上馬,宋青竹腦中一直回響著鏡平臨別之語,忽然仿佛是領悟到了什么一般翻身下馬對著清溪山一拜,道了謝。
許長儒當朝右丞相,三朝老臣,為人刻板守禮,多年前因救命情分將長女婚配給禹城長安街街頭屠戶,長女不從,出走,下落不明二十余年。父親也常因此事罵他老迂腐。
終于趕在宵禁之前回到了在張府借住的小院子,竟然就如同自己溜出去的時候一樣,富貴也不在想來紀辰應該還在吃酒沒有回來。就在宋青竹偷摸著打開廂房門的時候,剛要松一口氣的時候房里的燭光卻忽然亮起,是紀辰。
“郎主如何在妾這里,酒吃完了?”
宋青竹故作鎮定,仔細觀察紀辰的臉色。
“自是吃完了,小七不看看現在是什么時辰。”
“也不過是剛剛亥時而已。今日的事都鬧得妾睡不著了,去外頭轉了轉。”
宋青竹到底還是心虛了,還是主動解釋自己為什么從外面回來。
只是沒想到聽到宋青竹這樣說的紀辰突然站起來給了她一耳光,宋青竹跌倒在地,疼得有些懵了,心下惶恐卻也是自己如今的處境,忍住痛跪著喊著奴知錯,又聞著紀辰身上濃烈的酒味兒心知今夜要吃些苦頭。但凡此前自己有個覺悟,拋下尊嚴與所謂的氣度想來到現在還只是奴籍,還只能聽天由命,若是當時求著白俞衡不簽那奴契的話自己應該就能解脫了,甚至還能參加宋修遠和湘兒的婚宴吃上喜酒。這從心里蹦出來的悲觀想法氣得宋青竹自己給了自己一巴掌,那白俞衡是什么人,他可是害了宋氏全族的罪人,就是被萬人踐踏都不能向他低頭,就算報不了仇也要活到他遭天譴的時刻。這般想著,宋青竹倒是冷靜下來了,這時候任憑紀辰打罵,只求保住性命。
“在公主府的時候倒是沒聽說你是這么不聽話的,看來前左丞相的家教也不是那么的差,若不是你今日暴露,爺還不知你還有這樣的氣魄,一個人騎馬出城,有氣魄!有膽量!這回來竟然還敢對郎主說謊。”
紀辰氣不可耐,又踹了宋青竹一腳,這一腳是絲毫沒有顧忌到宋青竹是個女人,把宋青竹疼暈了過去。只是紀辰還沒有消氣只看見宋青竹躺在地上,以為她是在裝可憐,也不查看,氣呼呼地罵著,問她知錯否,該當如何罰。結果好久沒聽見回音這才發現宋青竹暈倒過去。
“富貴,請大夫過來給七娘子治傷!”
紀辰冷靜下來,將宋青竹抱到床上交代了守在外面的富貴然后去了三兒的屋子。
“郎主,歇息吧,動氣傷身?!?p> 三兒頭一次見紀辰對女人動手,心下也是害怕了,什么都不敢勸,只給紀辰解了外衣哄著他歇息。
翌日晨起,宋青竹全身酸痛,嘴里也是苦澀萬分,想來一是因為昨日騎馬趕路再則又被打了的緣故吧。昨日富貴請醫女過來的中途自己也醒過,被灌了一碗極苦的藥就又暈睡了過去。現在回想起來昨日紀辰那猙獰的模樣真讓宋青竹后怕,那一刻若不是自己昏倒恐怕被紀辰殺死也是有可能了,處死不聽話的家奴又不犯法。
“小七,我進來了?”
屋外響起敲門聲,是三兒。
宋青竹掙扎著坐起,眨了眨干澀的眼睛往進門處望了望,三兒身后還跟著兩個婢女端著熱水與洗漱用具。
三兒見宋青竹欲要下床迎她趕緊走上前去將她扶住,端了凳子坐在她床尾旁,讓侍女們伺候她洗漱才同她說話。
“郎主說用過早飯咱們就啟程,不知妹妹的身子能否撐得住,昨日妹妹去了何處?犯了什么事兒?惹得郎主發這么大的脾氣,郎主也真是的,手下竟是也沒些輕重。”
三兒也是被嚇得怕了,昨兒一夜沒睡好,寅時三刻便醒了再怎么睡都睡不著了,紀辰也醒得早,去花園散步去了,沒讓人打攪宋青竹。
“沒什么事兒,就是被昨日那案子嚇到了,睡不著在隱蔽處坐了一會兒。”
既然事情沒有攤在明面上,宋青竹也就不想說得那樣詳細,能知道的人已經知道了,不知道的就不要知道好了,才不能那么輕易的就將事外之人變成事中之人呢。
“能動么?咱們巳時左右便要走了,只要一個時辰的時間了,物件收拾齊全才好?!币娝吻嘀癫幌攵嗾f,三兒也不再問,讓了位置讓侍女服侍她穿衣梳頭。
“姐姐不用擔心,郎主不是讓女醫給妹妹醫治了嗎?緩緩就好了,也虧得這次受傷得了兩個體貼的女郎來伺候。”
“娘子嚴重,伺候娘子是奴婢之福分。”見宋青竹說道她們,兩個侍女趕緊垂首作揖道謝。那動作之迅速,謝意之及時讓宋青竹倍感焦急,她這才發現自己竟是裝得一點兒都不像,哪里有她這樣笨拙的奴才。怪不得有人就僅僅憑著那一面之緣就看出她的身份,才不是什么咄咄逼人逼得自己坦言,而是自己心里虛自己吐露的。
裝扮整齊,便跟著三兒到了堂屋,長案上已經擺好了餐食,只是今日的頗為豐盛了些。
“落座吧。”
紀辰見宋青竹與三兒進來,盯了宋青竹良久大約是見她行動還算自如才喚她們入座。
“郎主,晨起就喝綠豆羹嗎?莫涼了脾胃?!?p> “三娘子,郎主說是七娘子愛吃?!?p> “住嘴,富貴你怎么那么多話,退下掌嘴去!”
“諾,奴下去伺候。”
“郎主有心了,本就是小七的錯,還請郎主原諒,下次小七不會再犯了?!?p> 宋青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綠豆羹,還是用冰冰鎮過的,很是涼爽可口,但也不敢多吃,這綠豆羹有解藥的作用,好容易昨晚喝了藥腹部不那么痛了她可不想因為口腹之欲承受這沒必要的苦楚。
“敢有下次,爺立馬讓人牙子將你打發了?!?p> 紀辰見宋青竹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一旁不再動口就讓人給撤了下去,心想昨日是氣糊涂了,今日一定要找時間問問這小丫頭到底去哪里了,或是私會了什么人。
這一頓早膳倒是吃得平平靜靜,宋青竹心知紀辰這是消氣了,此番要好好想個說辭才好。一時之間各有各的心事,然后便是忙忙碌碌往回趕,路上經過衙門,紀辰說還有些事情忘記和張大成交代停了車進了衙門,而正巧張向出了衙門。宋青竹想起久藏在心中的疑問叫住了他。
“張大人,張郎君!”
“七娘子,有何事”
張向對于宋青竹還是有些印象的,畢竟很少見有女子看著那陰森森的白骨還敢仔仔細細觀察的。
“張郎君,妾想問,您是如何分辨出那骨頭的身份的,如何就判定那慕容子建是陰陽人而不可能是兩個人——一男一女拼合起來的呢?”宋青竹這個疑問已經埋藏在心里一天了,從前佩服醫者之神妙,如今倒是更艷羨仵作之神秘了。
“當然不可能是拼湊而來,除了神明只有自然才有如此鬼斧神工。如何判定?見的尸首多了自然就能尋得其中的一絲絲規律,一般男子之白骨泛白,女子白骨泛黑,當然若是中毒而亡,尸骨也會泛黑,另外男子與女子的顱骨也是不同的,當然這也要靠行子的分辨。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娘子還是不要太過好奇了?!?p> 張向見她問,簡單地回答了幾句,見著在路中央,雖是隔著馬車但是刺史大人不在場久談也是傷風化了。
“慢著,那按照你這樣說,也只能看出那骸骨就是男子的骸骨咯,那你如何知道他是陰陽人呢?”
見張向擺出要離開的陣勢,宋青竹趕緊發問,只是張向還沒來得及回答,紀辰就出來了。見張向站在自家馬車前才想起來自己為他寫的舉薦信還沒有給父親發過去,這樣的人物若是去了禹州當是有一番大作為。
“仵作張向拜見御史大人?!?p> 見紀辰出來,張向趕緊上前去行禮問候,雖說他不喜歡但是在官家混飯吃禮節就是保命的東西。
“你是找本官有事?”紀辰就著他的手上了馬車,然后才同他說話。
“特來此送別,永勝縣的案子辛苦大人了?!?p> 張向實在是不想站在這里了,見宋青竹放下了簾子也就撇開了話題。
“張仵作是個人才,我會向朝廷舉薦你的,不若此番你跟我去雍郡也成。”
張向當然是不會去的,便謙虛推辭。
車夫趕車離開,三兒本是想說話的但是擔心紀辰問說方才宋青竹聊的事情,自己不好說也就沒開口,只是挪挪位置,想讓紀辰坐在兩人的中間,然而宋青竹看出三兒的意圖,也趕緊將她拉到自己身側,雖說宋青竹知道現在不是與紀辰置氣的時候,自己也沒什么資格置氣但是就是不想挨著紀辰太近。
“小七,爺這還沒問罪呢,你就躲著爺了?”
紀辰也是驚詫,從來沒有女人敢這樣對他耍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