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夢一男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但眼前一片漆黑,他極力張大眼睛,想看清自己所在何處,無奈眼皮極為沉重,好似生生地合在一起,又像是在似睡非睡之中。
“一男!”這聲音近在咫尺。
“一男!”又重復了一下。
直覺告訴夢一男,身后一定有人,于是,他快速轉過身,發現斯特夫正站在距離自己一米開外的地方,臉上帶著驚訝的表情。
“斯特夫!你怎么在這兒?”夢一男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這兒…是辦公室!”斯特夫小聲說道。
“辦公室!”
夢一男像是在夢游,隨即緩緩轉動身子,朝四周張望,寬闊的大廳里燈火通明,忙忙碌碌的人們井然有序,前方寬大的顯示屏上,正播放著億萬千米之外、火星車的一舉一動。
“這里是…”
夢一男話還未說完,忙碌的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喧嘩,顯示屏上的畫面斷斷續續,很快便完全失去了聯系。
“別走開,一男,我馬上回來。”
說完,斯特夫轉身朝控制中心走去。
夢一男腦子里,一下子浮現出自己掉入黑洞的記憶,正打算沖上去告訴斯特夫,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著飛了出去,而與此同時,整個控制中心如同一塊玻璃,一轉眼,碎成了不計其數的細小碎片,最后,消失在一陣狂風中。
由于懸浮在空中,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夢一男只得聽天由命,以為自己性命堪憂,沒曾想竟掉落在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
夢一男定睛細看,原來是一團潔白的棉花,心里正暗自慶幸,頃刻間,這團棉花又散開去,整個人開始疾速下墜,夢一男往下一看,差點兒沒嚇暈過去,自己正從云端掉落下去。
夢一男嚇得渾身冒冷汗,緊閉著眼睛,歇斯底里地大叫,這樣的煎熬漫長而又痛苦,也不知過了多久,夢一男感覺下落的速度開始變緩,最終停了下來,于是,小心翼翼地睜開眼。
眼前是一條并不寬闊、卻也不狹窄的街市,人流稀少,極少看見販夫走卒,在兩旁高大屋宇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冷清,甚至有幾分陰森。
夢一男舉目四望,一塊碩大的匾額上,用一種古雅的手法,書寫著“落花一夢”四個鎏金大字,蒼勁有力而又醒人眼目,只是上面的幾道劍痕,顯得有些突兀,整個牌匾似倒未倒,斜斜地立在一個簡陋的門洞之上。
“這個地方…,自己似乎…來過。”夢一男在腦子里告訴自己。
于是,夢一男未作任何細想,徑直朝這間客棧走去,穿過門楣,里面傳來一聲尖叫,夢一男下意識地加快腳步。
只見一名女子正拼命反抗、被兩個彪形大漢生拉硬拽著,往后院走去,情急之下,夢一男一聲大吼--站住!可這兩名大漢像是完全沒有聽見,只顧著往前走去。
夢一男顧不了那么多了,一個縱步沖上前,雙臂一伸,準備去抓這兩名大漢,然而,雙掌之下,如同無物,夢一男驚訝地打量著自己的雙手,而后是整個身子。
這才發現,自己竟像空氣一樣,可以透過兩名大漢的身體,對方卻無法看見,也完全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而那名被抓走的女子,正是夢一男的結發之妻--小溪。
面對這一切,夢一男一籌莫展,下意識地伸了伸手,隱隱約約聽見小溪在喊--救命!可自己無能為力,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小溪被抓走。
夢一男正準備沖上前去,查探一下小溪被帶往何處,日后也好營救,沒想到,自己剛邁開腿,整個身子如同陣風中的霧靄,稍縱即逝,就在消逝殆盡的一剎那,夢一男的眼角不自覺地流淌出一滴眼淚。這便是夢帝之淚,只是夢一男還不清楚,這滴眼淚泛著淡藍色的光,飽含人世間一切情愿孽債之痛。
“一男!”一個聲音將他從似夢非夢中叫醒。
夢一男揉了一下眼睛,尋聲望去,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眼前,正是圣女跟月下白,夢一男眼角還掛著淚,卻記不清剛剛發生了什么,然而心里面悵然若失,看見圣女正關切地注視著自己,內心又涌現出一股莫名的溫暖,隨即,情不自禁地將圣女擁入懷中抱了抱。
“二位,我們還沒有脫離危險!”月下白故意咳嗽了一下提醒道。
夢一男緩緩松開手,圣女臉上也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目光不敢直視夢一男,而夢一男卻一直盯著她看,好似傻了一樣,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月下白實在等不及了,于是,聲音提高了幾分說道。
“再不走,我們就來不及了。”
“對不起,月下白,讓你見笑了。”夢一男拭了一下眼角。
“一男,你言重了,其實,我只是擔心咱們的安危,剛剛那只巨怪不知為何,突然就離開了,如果折返回來,我們豈不是很危險?”月下白解釋道。
“我猜,應該不會回來了。”圣女說道。
“為什么?”月下白問。
“剛才,那只巨怪已經抓住了一男,但看見一男流出了眼淚,便停了下來,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一定不會再回來了,而且我敢斷定,就算以后再遇見一男,也不會再傷害他。”圣女解釋道。
“就憑眼淚,你就能斷定?”月下白不信。
“我也只是推測。”
“如果那頭巨怪換作是你,這樣的解釋,或許還勉強能夠說得過去。”月下白有些醋意地說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但總感覺到自己,像是失去了什么貴重的東西。”夢一男說。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一男,我完全明白。”月下白說。
“實不相瞞,我的確什么也不記得了,并非想瞞著你們。”
“你不必解釋了,我完全相信你,一男。”圣女柔聲說道。
“剛才,你們是怎么脫身的?對了,隨我們一同前來的那幾只怪物呢?”夢一男問。
“被抓走了!”二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如今,你命魂已煥然一新,接下來,就只差馭夢百草了,我們走吧!”圣女又說。
“等一下,我知道了。”夢一男突然說道。
“知道什么?”圣女問。
“這命魂爐,既然能夠鍛造魂魄,想必就能夠消除記憶,所以,我才什么都不記得,如果再回到命魂爐里,也許我就又什么都記起來了。”
說到此,夢一男滿臉興奮,開始四處張望,尋找命魂爐,但張望了一會兒,卻無果而終。
“一男,你說的,也許有幾分道理,可命魂爐已經消失了,按照那位老婆子所說的,要等一千年才會再次出現。”
“對了,那個老婆子怎么還沒趕來?”月下白如夢方醒。
兩人對視了一下,而后夢一男說道--她不會來了,以后得靠我們自己!
“為什么?莫非她知道我們有此一劫,所以不敢前來。”
“你誤會她老人家了,以后有機會,我一定會向你解釋的。”夢一男說。
于是,三人重又上路。
“如果按照老太婆所說,接下來,我們就應該去尋找馭夢百草,可這茫茫煉獄,我們應該上哪兒去尋找?”月下白一面說話,一面低頭前行。
“眼前,倒是有一條線索,只是…”圣女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你說。”月下白催促道。
“只是照目前情形來看,我擔心一男不記得以前發生過的事。”圣女朝夢一男看了看說。
“具體是什么事情?不妨說出來,也許我還有一些印象。”夢一男回應道。
“一男,我清楚地記得,她老人家曾提到過,說你吞食過馭夢百草,如果你能夠回憶起來,具體是什么地方,當時又是什么樣的情況,我們就能順著這條線索查找,興許能有一些眉目。”圣女說。
“姑娘真是冰雪聰明!一男好福氣。”月下白不由得夸贊道。
聽了月下白最后一句話,圣女臉上微微露出一抹嬌羞,很明顯,這話分明是有所指。還帶有一絲羨慕,夢一男自是不傻,也能聽出個一二,于是心生暖意地說道--我盡量試試吧!但愿,不會讓你失望。
然而,回憶了許久,夢一男腦子里始終一片空白,一直想不起來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吞服過馭夢百草,看著圣女充滿殷切希望的眼神,夢一男急的滿頭大汗,而一旁的月下白倒是鎮定自若,像是對這樣的結果早有預感。
“算了,一男,別折磨自己了,我們還是想別的辦法吧!”圣女柔聲勸道。
“其實,我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一男,你也別太自責了。”月下白說。
“看來,線索斷了。”又說。
“那倒未必。”圣女說道。
“你又有什么辦法了?不會是我們三人就這樣滿世界去打聽吧?”月下白問。
“你說得對,我們就是去打探,只不過,不用滿世界跑,而是直接去鬼市。”圣女說。
“對啊!我怎么沒想到,鬼市打探消息,最適合不過了,那還等什么,走吧!”月下白說完,立即動身前行。
“月下白,你這么心急,知道往哪兒走嗎?”夢一男大聲問。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一男,看我的!”
話剛說完,月下白一跺腳,身上的判官筆一下子震飛出來,接著,右手一揚,判官筆朝空中疾飛出去,同時,月下白身形展開,如同白鶴亮翅一飛沖天,一手抓著判官筆,在空中以極快的速度畫出一只信鴿,口中念道--尋陰問路,去!
只見信鴿扇動著翅膀,發出熒熒之光,忽閃著朝前方飛去,可飛出去沒多遠,便如同斷線的風箏飄落下來,月下白以為出了什么紕漏,接著又試了幾次,然而卻始終不靈,臉上微微泛起一絲尷尬。
“別浪費力氣了,就算再試上一百次,在這兒也不會管用的,你那點兒手段,還是留著去逗你的相好開心吧!”圣女譏諷道。
“姑娘話里有話,對在下好像有什么誤會,倒不如說出來,或許在下還能為你解答心頭疑惑。”月下白略微沉思了一下說道。
“誤會?當真是誤會嗎?看起來,你真是貴人多忘事,自己做過事,說過的話,難道還需要別人提醒嗎?”
“莫非姑娘指的是發生在客棧里的事?如果的確如此,那在下為當初的輕薄言語向你道歉,希望姑娘你大人大量,不要再計較了。”
“這會兒,你倒是想起來了!”圣女不依不饒。
“如此甚好,這月下白也是性情中人,如今大家更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同生死共患難,以后彼此還得互相照應,再說,他也向你道歉了,你就不要再為難他了吧,圣…念紅。”夢一男說到最后,突然想起圣女之前說過的話,于是,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地咽了下去,改稱圣女的名字。
“到底是一男大度,實不相瞞,也不怕姑娘再次罵我,在我還沒有弄清楚兩位的關系之前,在下對姑娘確實存有非分之想,可如今,我月下白打心眼兒里祝福你們二位,往后,也絕不會有任何其它的想法,所以,以前的種種不愉快,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咱們化干戈為玉帛,姑娘意下如何?”
月下白一席話,有理有節,再加上夢一男在一旁相勸,一時間,圣女也不好說什么,于是,朝月下白點了點頭,算是默認,雖說不再計較,但女人家的矜持還是要的。
接下來,月下白不在言語,而在圣女的帶領之下,三人朝來時的路往回趕,只是,沒有了陰獸馱負一程,又徒增了不少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