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濱海酒樓的命案被確定,那至少可以證明,肖燦所供述的駕車逃跑的原因是靠得住的;那么近一步假設肖燦對綁啊架郭建英一案并不知情,也是可以成立的。
至于這命案的嫌疑犯究竟是誰,肖燦反而看得比較淡然。如果真的是他,他理應受到法律制裁;如果不是他,科技發展到今天,也一定能夠還他個公道。
何況,時間過去得越久,他就越難以相信,自己竟會是個殺啊人兇手。
但是如果命案現場已經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清理,甚至永遠都淹沒不聞,那他肖燦的綁啊架罪將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查出了什么?”在女隊員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她的同事終于忍不住開口問。
“濱海酒樓從來沒有發生任何命案,今天沒有,以前也沒有。”女隊員看到肖燦無限驚訝的表情,只頓了一頓,繼續說:“并且,受害者郭建英表示,她根本沒有一個名叫余兒的同學或者閨蜜。酒樓方面也沒有一個叫作余兒的人的入住記錄。……”
肖燦還想說什么,女隊員手一伸:“好了,剩下的話,留到法庭上去說吧。”
肖燦仍然執著地想開口,女隊員似乎為了讓他死心,搶在他前面說:“已經有目擊證人從另外四個‘嫌疑人’當中指認出你的照片,而這個目擊證人就是本案的報警人。他報警時對你外貌的描述跟你本人毫厘不差。”
“陰謀,絕對的陰謀!”肖燦悲憤地想著,心中卻清楚,現在說什么都沒有用。他很想跟隊員說,應該調查這個證人,調查他和馬副隊長的關系。但他知道,建議隊員們怎么辦案,勢必傷到他們的自尊心,結果仍然是于事無補。
肖燦只好努力沉住氣,對女隊員懇求說:“最后一個問題,請允許我問最后一個問題!”
“好,最后一個問題。”
“請問你們是怎么確認濱海酒樓沒有發生過命案的?”
“雖然我們沒有義務跟犯人解釋我們的辦案手段,但我還是可以簡單的告訴你一些事情。如果像你所說,受害者胸口中刀,渾身浴血,那么現場不管經過怎么樣的清理,即使肉眼看上去毫無蛛絲馬跡,我們也依然能夠查出死者是在哪間房、房間的哪個位置遇難的。”
肖燦表示疑惑。
“說多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要記住,有一種叫作魯米諾的溶液,即使遇到被無限稀釋的血液,也會產生反應。我們利用它,從不會漏掉任何一絲血跡。”
肖燦聽完,呆愣在椅子里,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吧?
“我們法庭見。”一男一女兩名隊員走了出去。接著走進來一胖一瘦兩名隊員,分從兩邊把肖燦提走。
肖燦看這架勢,有些著慌地問:“現在去哪里?”
右邊的胖隊員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著說:“等拘留證下來啊。”
“這、這樣,我就要被拘留了?”
“要不你還想怎樣?請個儀仗隊吹吹打打地來送你嗎?”
肖燦只好閉口不言。所幸更早的時候,他已經有把自己當作殺啊人犯的經驗,所以并不如何絕望。只是心中不無忐忑地猜想:不知道綁啊架罪是判幾年?不會就這樣含冤入獄吧?總要再給我一個辯護的機會!
在暫押室足足悶坐了兩個鐘頭,肖燦終于上了囚車,被押往本市第一特殊人才培訓學校。
當囚車啟動,向前緩緩行去時,肖燦卻感覺自己不是在向前移動,而是在向下墜落。他無力地靠在座椅上,整個人癱軟如泥。
“完了,完了……”他下意識地這樣念叨著。
“如果我去坐鐵籠子了,田風他們還會讓樂隊堅持下去嗎?”肖燦任思緒漫無目的地走著,“藍調酒吧的業績能做上去嗎?……”
想到這些屬于未來的事情,肖燦苦笑地“哧”了一聲,“這些跟我還有什么關系呢?一個人一旦受過牢獄之災,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會離他而去吧?還想那么多做什么?”
在這樣自暴自棄的時刻,他腦子里出現了那個永遠繞不開的人:嬌嬌。
她會怎么看我呢?她會相信我是一個綁啊架犯嗎?還是她會更相信我的清白?
如果我真的被判刑,她會等到我出來的那一天嗎?
心中懷著這樣的疑慮,卻又忽然升起另一個念頭,使得他渾身一震,背一挺,直直地坐了起來。
“如果我懷疑她的忠心,又有什么資格渴望她的信任?我一定要相信,相信她會等我,她也一定會相信,相信我的清白!”
進而他又想到:“即使這件‘綁啊架案’永遠也沒有真相,世上永遠也沒有人能證明真正的罪犯是誰,我也應該用今后的無數個日子證明,我的品德,我的操守,是不至于去做這些下三濫的事情的。即使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要在監牢里度過,但我不會自甘墮落!等到有一天我出獄,仍然要堅持今天的理想……”
“現在知道后悔了吧?”肖燦正想得入神,司機的聲音慢悠悠地飄了過來。
囚車上只有肖燦一個犯人,押解他的,除了司機,只有一個中年隊員。
肖燦抬頭看向司機胖乎乎的背影,和他那顆圓圓的禿頭,一笑說:“呵,我后悔什么?”
“哎喲,還不知悔改,活該你坐鐵籠子!”
“我沒有犯錯,更沒有犯法,有什么好悔改的?”
“把嘴給我閉了!”驀地一聲暴吼,坐在副駕駛上的中年隊員側過半邊身子,虎視眈眈地看著肖燦。“要辯護,請了律師,到法庭上有的是工夫給你辯護!”
肖燦嘴一抿,低頭不說話,心中嘀咕,“我本來也不想說什么,是你們要找我說的。”
過了十幾分鐘,車子開到郊區,禿頭的司機卻又忍不住開口:“我說,小伙子,到了里面可要好好改造啊。不管最后判幾年,都不要灰心,好好表現,爭取減刑。出來之后依然有大好前程等著你……”
“是不是好好表現,就一定可以減刑?”肖燦好奇地問。
“那當然。要知道國家修監獄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人坐鐵籠子,而是為了改造罪犯。你表現得越好,就說明你在監獄里改造得越成功,那減刑的機會和減刑的幅度就會越大。”
“那怎么樣叫作表現好?”聽說可以用表現換來減刑,肖燦決定好好學習。
“首先要好好勞動——當然,在特殊人才培訓學校還談不到勞動,只能說好好學習。另外呢,就是不要惹事,打架斗毆之類的,千萬不要去犯。很多人就是在外面犯了點小事,反而在里面犯了大事,一進去就出不來……”
禿頭司機說著,回頭瞟了肖燦一眼,笑著又說:“不過看你這小身板,叫你主動惹事,應該是不大可能的。你這樣的人,在里面最擔心的,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你不去惹別人,別人倒要來欺負你。”
“哼,”肖燦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地冷笑了一聲。“誰要來惹我,那算他倒霉。”他想著。
禿頭司機聽他冷笑,知道他不曉得其中的利害,用考他的語氣問:“我現在就來問問你,如果你剛進去的時候,有人來欺負你這個‘新貨’——那是必然的——你打算怎么應付?”
“誰要來欺負我,我就讓他后悔!我最恨那些恃強凌弱的家伙。”肖燦毫不猶豫地說。
“那你用什么辦法讓他后悔?告狀?打小報告?”
“算了吧,告狀打小報告是小學生的把戲。我只會打暴他的頭!”
“哈哈哈哈,”這一句話惹得司機哈哈大笑,就連坐在副駕駛本來一臉嚴肅的隊員也憋不住笑了。“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有點沖。”
肖燦不說話,任由他們活動活動臉部肌肉。
過了一會,司機正色說:“你知道在里面最吃虧的是什么人嗎?”
“什么人?”肖燦識趣地問。
“就是你這種人!”
“怎么說?”
“就你這種人,要本事沒本事,要態度沒態度,整個一個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那些人不來找你麻煩,找誰麻煩?“
“哼。“肖燦又是一聲冷笑,心想:”走著瞧吧。“
禿頭司機看他這個反映,一個勁搖頭:“你看看,還真是!——我來教你個乖吧,如果有人欺負你,千萬不要反抗,也不要告狀打小報告,你就認個輸服個低,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
“那我要反抗呢?“
“你如果反抗,那今后就永無寧日了。他們會想盡各種辦法,用盡各種手段,來整你!就算你真的夠犟,死都不低頭,他們也有辦法讓你真正的輸掉。“
“什么叫真正的輸掉?“
“很簡單,別說減刑無望,弄不好還能給你加點別的什么罪名,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啊?同是天涯淪落人,何苦這樣?”肖燦聽了這話,忍不住背脊發涼。
“你能說出這句話,說明你心里還是豁達的。既然這樣,你為什么還要跟人家對著干、不肯服輸呢?要知道老人欺負‘新貨’,那是規矩,你壞了人家的規矩,人家能放過你嗎?”
“原來如此。”肖燦點著頭,暗下決心,“為了不節外生枝,早日出獄,我一定要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