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來不及思想,我很累,很想睡覺,躺在榻榻米上,眼睛盯著天花板,腦海里是戰(zhàn)火紛飛的過去,一切已經(jīng)被蒙上了塵土,如果還有熠熠生輝的東西,那是什么呢?
我猜在我睡得迷迷糊糊智子曾推開房門看過我一眼,大概是九點鐘,即使我的身體沉睡了,可它還在計數(shù),這個無聊的身體啊!我想應該有人同我一樣,我們在心里默默地數(shù)著像水一樣淌過的時間。
我是幾點鐘起床的呢?我已經(jīng)記不太清楚了,我只記得我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黃昏了,我睡到了現(xiàn)在嗎?智子來看我的時候,給我端了一杯茶。
“好澀!”我瞇著眼睛,“紀子,她最后!”
智子看著我,沉默了一下。
“她回到外婆那里去了。”
“那為什么又葬在這兒?”
“大概……其實是她說的,她怕那個人找不到她。”智子說,但畫風一轉(zhuǎn):“快點清醒一下吧,我們?nèi)コ燥垺!?p> “什么?”
“很多年的老鄰居了,他們說難得見到你,所以要讓去吃飯。推辭不過,就去吧。”
“是嗎?可以吃好吃的,開心。”
安靜的環(huán)境,很干凈的街道,智子說的鄰居就在步行十分鐘的地方,房子沒有松川家大,不過被主人打理得很干凈,遠遠地我就聞到一股香味,一時猜不出來是什么。
“很熟悉的味道啊!”我說。
“是酒的香味。”智子說。
我和她扶著祖母,智子本來怕她辛苦不讓她來,她瞪了智子一眼,問智子是不是嫌她麻煩,智子的表情哭笑不得,總之,我也希望信子可以出來走走,我們一行三個慢悠悠地行著,這是我看見不遠處有個黑影子,他似乎是看見了我們,便跑過來,我定睛一看,原來是上次借東西的小伙子。
“我來接你們。”他說。
“你來晚了。”信子說。
“沒有關系,走吧。”智子笑著說。
房子里面因為沒有多少家具,所以看起來很空曠,我對這樣的環(huán)境沒有抵抗力,那個叫小澤的年輕人陪我轉(zhuǎn)了轉(zhuǎn),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可以吃飯了。
吃完飯我陪著信子他們閑聊,原來他們已經(jīng)是幾十年的鄰居了。小澤比我小三歲,本來在讀書,可是他自己退學了。
他帶我去看了自己種的花,說有機會會去中國,他問了我很多事情。
“你們是不是很討厭日本人?”他問。
我很驚訝他問出這個問題,不過我很認真地回答他:“我們不是討厭日本人,我們只是有永遠無法忘卻的記憶。”
“我明白了,”他點點頭,“那我們可以做朋友吧?”
“當然,歡迎你去中國!”
“如果有機會,我肯定會去的,我想看看故宮、長城、兵馬俑、頤和園、皇帝的陵墓,很多啊,中國是一個神奇的國度,我早就對它心馳神往了。”
“你了解的不少嘛。”
“我,還是很感興趣的。”
“你是學漫畫的?”
“沒錯,因為我喜歡,其他什么也不為。我們有個樂隊,不過很久沒好好練了,你想聽吉他嗎?”
“可以嗎?”
他轉(zhuǎn)身去拿吉他出來,彈了一首曲子。
“好聽。”
“獻丑了。”
“練了多久?”
“很多年了。沒事的時候總喜歡撥兩下,你要知道,很多時候仿佛它能聽懂你心里面的聲音,有一個陪你的事物是很奢侈的,盡管它從不言語,你能感受到這種……這種奇怪的感覺嗎?對不起,我有點顛三倒四,不過就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突然感覺世界好遼闊,突然覺得天空很遠的感覺。像是一幅梵高的畫,那么樸實,新奇,真實。”
“你可真像個藝術家。”
“我可不是藝術家,我也不喜歡這種說法。”
“哦?說來聽聽。”
“別光說我,說說你。”
“我,平平無奇,一個公司職員,平時寫點小說,不過沒有正式發(fā)表過。”
“不知道,我能不能看看。”
“不要吧,我還沒有寫完。”
“那如果寫完呢?一個什么小說。”
“武俠小說,里面有個人物叫一刀。”
“一刀?胡一刀?”
“不,就叫一刀,唯一的一刀。”
“哦哦,我明白了。聽起來很無趣。”
“啊?”我突然蒙住。
他哈哈大笑起來:“沒有,我開玩笑的。我是說真的,如果有機會,可以給我看看嗎?”
“可以,那沒關系,我不是那種關起門來自己過干癮的人,只不過它肯定有很多不足。你千萬不要笑我。”
回來的時候,小澤的爸媽讓他送一下我們,等小澤把我們送到家回去的時候,信子望著他的背影對智子說:“他好像很喜歡你的樣子。”
“啊?”我被嚇著了。
“我不會看錯的。”
“哈哈哈,”我笑起來,“畢竟我是個有魅力的人哪!”
“時間過得真快啊,你就要離開了。”信子的聲音聽起來很安靜。
“是啊,真希望你能多留些日子。”智子說完了低頭看著日記本。
“你看完了是吧?”信子問我。
“嗯。”我點點頭。
“我的姐姐,現(xiàn)在還真有點想念她呢!”她從智子手中拿過日記,翻開。
突然,我蒙住了。
“請再給我一下。”我從信子手中拿過日記。
我徹底怔住了,上面的內(nèi)容……
“這……這個日記本,從來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信子疑惑地看著我:“是啊。”
智子問:“怎么了?”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說出來會嚇著她們嗎?不知為什么,我朝四周看了看,仿佛紀子的墳塋就在我眼前。可那是親人哪,即使已經(jīng)遠隔多年。
“沒什么。”我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我只知道我清楚地看見日記本上那簡略的記述,那我在深夜看到的又是什么呢?那些莫名出現(xiàn)的密密麻麻的、寫滿紀子少女心事和憂愁的文字,又去了哪里?是否人世間真的有一股我們無法掌控的力量,或許這股力量曾經(jīng)無比向我靠近,我絲毫沒有察覺到。
我站在紀子的墳前,智子告訴我,不要試圖追憶已經(jīng)逝去的人,記憶會騙人。
三天后,我便離開了,智子給我?guī)Я诵┏缘模蚁褚粋€要出遠門的人。
“記得,有時間來玩。”智子的眼睛有點紅。
“我知道。”
“里面有我給你的東西,回去再拆吧。”信子給我一個盒子。
我把日記本的事情告訴她,她先是一驚,然后坦然了:“紀子,本來就是一個任性的人呢!”說完,她笑了起來。
飛機在上空的時候,我把盒子打開:
那是一方手帕,上面的櫻花很美。
你最后的日子是什么樣?寂寞?發(fā)瘋?守著古老的房舍,對著殘陽依舊的天空,你在想什么?
錐心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