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至燕斷氣沒多久,臉頰上還殘存著生產時的紅暈......
“可能是有了身子的緣故,總能感覺到有人在身邊陪著。”許至燕放下茶盞,沖著田掌柜的夫人笑了笑。
她今天得了空,便來找了田夫人串門。
田夫人輕拍了下許至燕的手道:“說起這個,你這頭胎可得仔細著點兒,這有五個月了吧?”
“五個月份了,有勞姐姐費心。”許至燕頓了頓,“姐姐是快要過生辰了吧?聽我家相公說田掌柜找了他作畫。”
田夫人生的一副菩薩面相,未語先笑:“這不還有些日子呢,就還沒下請帖,不過是實在饞你夫君那手丹青,便托了我家夫君求畫。”
“我們兩家何需求字。”許至燕佯怒,“我也給姐姐單獨備好了生辰禮,到時我和相公可要過來好生熱鬧一番。”
田夫人連忙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二人又說了會話,許至燕便起身告辭了。
“夫人,這王夫人倒是有心,還知道您的生辰。”貼身伺候的丫鬟給田夫人扇著風。
田夫人撇了眼剛剛許至燕坐的位置,“興許是來問畫的事吧,莫管他人閑事。”
“是。”
許至燕回到家中的時候,王霖安已經到家多時。“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
“鋪子有阿甲盯著,伯言今日來學畫,我便帶著他先回來了。”王霖安扶了許至燕坐下。
許至燕四處張望了兩下,“伯言來了?在書房嗎?”
她瞧著看不見人,便又開口說:“我出門前讓下人給你燉了滋補的甜湯,端了去書房叫上伯言一并喝點吧。”
王霖安開了畫仙齋不久后,收了一個徒弟,就是夫妻二人口中的柳伯言。
此刻,王霖安的書房中本該只有柳伯言一人,卻傳出了交談的聲音。
“仙子姐姐,你每天待在畫里面,不悶嗎?”柳伯言年方十六,生的是唇紅齒白。
同他說話的女子坐在書桌上,晃悠著一雙三寸金蓮。“偶爾我也會出去透透風,再加上你時不時的來陪我說說話,日子尚可。”
柳伯言靠坐在書桌后的椅子上,望著女子的背影說:“仙子姐姐,這么久了,你都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伯言?”王霖安和許至燕推門走了進來。
“和誰說話呢?”許至燕笑著問了句。
柳伯言猛的直起身子,屋里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師娘,我自言自語呢。”
“這孩子,你們聊。”許至燕放下湯就回屋了。
“伯言,這湯照例,你都拿去喝了吧。”王霖安把湯盅往柳伯言那里推了推。
“師父,您和師娘感情真好,明明不喜歡甜食,師娘做的還每次都吃完。”
“多嘴,快把你的湯喝了吧。”王霖安負了手站著,癡望著墻上的畫。
柳伯言盛了勺湯嘗了嘗。“不過師父,您和畫中的女子......到底是什么關系呢?
王霖安看了他一眼,方道:“她叫沈嘉妍,我心愛之人。兩年前陪我趕考,意外橫死途中,當時我因念她,作了此畫,后來礙于生計賣給了別人,不曾想兜兜轉轉回到了我的手里,還成了畫齋里的鎮齋之寶。”
“師父此畫確實傳神,像真人一般。”柳伯言把湯喝了大半,拿出手帕擦了擦嘴邊。“不過師娘呢?我瞧著你們二人感情也并不是作偽。”
“燕娘自也是我心愛的女子,當初要不是有她,也不會有你師父的今天。”王霖安拍打了下柳伯言的腦袋。“沈嘉妍已經是過去了,回頭別在你師娘面前瞎說。”
“知道知道。”柳伯言把湯盅的托盤放在王霖安手里,“師父你快去陪著師娘吧,我再練會畫,待會走的時候給你審閱。”
望著王霖安出了門走遠后,他才出聲喊道:“仙子姐姐,仙子姐姐!”
“在呢。”同柳伯言說話的女子正是沈嘉妍。“你剛剛也聽見了,我早就死了,現在只是一個鬼物。”
畫中世界孤苦,她有次出來看王霖安的畫睹物思人,正巧被柳伯言撞了去,一來二去便結識了。
“在伯言心里,仙子姐姐就只是仙子姐姐。”柳伯言盯著她認真的說。
沈嘉妍本是花樓里的清倌,生的嬌艷,一雙柳葉眉底下是勾人的桃花眼,性子生前極為純善,現在卻滿心想著復仇。
“我被許至燕害死,茍存于世,現下就是為了找她報仇,你不怕我?”
“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這邊。”柳伯言看著她。
沈嘉妍輕笑了聲:“不管你。”她笑時,嘴角是若隱若現的梨渦。
時間在彈指間流逝,許至燕的肚子越來越大,精神也越來越差,晚上睡覺時,常驚醒了說床邊有人。
很快,到了生產這天,許至燕的肚子是在夜里突然發作,等找來穩婆的時候她已經大出血。
“王夫人,用力,您用力啊,孩子再不出來,您母子二人都會有危險的!”穩婆滿頭大汗的勸著許至燕,許至燕卻盯著床邊。
“我早猜到自己被什么臟東西盯上了,卻沒想到原來是你。”
沈嘉妍施了法,讓許至燕暫時生不出來孩子,“你當初顧人搶劫污我清白,害我性命的時候可有想到今天?蒙騙霖郎,強搶姻緣可有想到今天?”
“哈哈哈......”許至燕笑的止不住,淚都流了出來,“你應該感謝我才是。”
她盯著沈嘉妍恨聲道:“你以為王霖安是個什么好東西?可笑你做了鬼都不知道該去找誰恨!”
沈嘉妍冷笑一聲,帶了顫音厲聲道:“他的債我自會去討,你放心,我不會對你的孩子怎么樣,我只要你一人償命!”
她說完取消了施法,沒了桎梏的許至燕在穩婆的幫助下產子,屋里的其他人看不見沈嘉妍,穩婆還在喊著用力,但都是徒勞。
穩婆出來了,避開眾人,嘆著口氣對王霖安道:“王公子......王夫人大出血,只能決定保大人還是保孩子了。”
王霖安身子晃悠著倒退了兩步,拿手掩面,聲音悲痛欲絕:“娘子體寒,不易受孕,先前和我說了,要是難產一定要選保孩子,原來她早就料到了......保孩子吧。”
“哎,王公子還請節哀。”穩婆說完就趕回屋里了。
王霖安掩面的手掌下的臉有些猙獰,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挑。
許至燕一生聰慧,早就猜到了結果,她用盡力氣生下孩子的時候,心理充滿了不能伴他長大的惋惜,沈嘉妍大仇得報,在旁邊看著她自食惡果。
至于王霖安,他幼時家貧吃不起糖,所以后來極其喜歡甜湯,再后來吃膩了就不喜歡了;他讓沈嘉妍叫他霖郎,許至燕叫他安郎,區分兩個女子;他喚的是妍娘還是燕娘,其實極好分辨......
許至燕該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不知道的也沒必要知道了,不過她沒有提醒沈嘉妍,讓沈嘉妍還保持著記憶中她的霖郎的好印象。
許至燕死時眼睛瞪著床幃的方向,嘴角掛著微笑,也不知道這盤女人間的棋局,算了誰贏。
“恭喜公子!賀喜公子啊!是個大胖小子!”穩婆抱了包好孩子跑了出來。
“月牙,給穩婆再加袋銀子,她也辛苦了。”王霖安接過孩子抱在懷里,嘴角上掛著止不住的笑。“你娘親懷你時就常常望子成器,就叫你王侑程吧。”
院子里一時充滿了歡聲笑語,管家下人們都上前賀喜討要賞錢。
新生兒的啼哭劃破了黎明的破曉,新的一天,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