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等閑用玻璃杯灌了一汪清冽的水,流水沖入玻璃杯,在昏黃的光線下,氣泡泛起金色的微芒。
他將那半截桃枝根部斜剪,露出漆黑外殼下的嫩綠內心,放入杯中,將杯子置于床頭,一朵斜插的桃花為室內增添了一抹幽靜。
一霎那,他卸去全身的氣力癱倒在床上,緊緊抓著被子,被窩里發出微弱嘶啞的呼吸聲,帶著些濕意與水汽。
沒有一個人能夠坦然面對生死,陳等閑也不例外。在經歷真正可能帶來死亡的險境后,他的身體里只剩下了滿溢的后怕。
怕的不是死亡本身,生死到底只有一瞬。
怕的是死的悄無聲息,死的一文不名。
他用盡全力地用被子蒙住腦袋,包裹住狂跳不已的心臟。又突然間發瘋似的從床上彈射起來,像一枚即將發射的炮彈,他抓起那本全英的古怪書籍,搬來電腦,拿起紙與筆開始快速地記錄經歷的每一件事情。
陳等閑有預感,這次的經歷絕不僅僅是睡了一覺那么簡單,其背后蘊涵的深層背景與廣袤信息,他所經歷的不過是巨大的海平面上一個褶皺里的波紋。
他在網絡上搜索“夢境”“弗洛伊德”等關鍵詞,彈出來的信息是有關精神分析的學術論文,以及各色令人頭大的專業名詞,心理學理論。
陳等閑硬著頭皮通讀了一遍,沒有在倚疊如山的論文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收獲。倒是三個名詞引起了他的注意:
本我,自我,超我。
“本我”代表著“潛意識”,是不受控制的欲望。“自我”可以理解為處理現實世界的CPU,而“超我”則是遠高于現實的像“理想,道德,信念”一類抽象的概念。
這倒是和謝清口中重復使用的那些名詞有關。陳等閑暗暗地想。
那么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呢?
陳等閑又快速搜查了一遍有關“黑白馬”,“祭祀”,“半鹿半龍”等線索,唯一發現有用的信息就是佛教確實把“蓮”推崇為神圣,純潔的意思。而“馬”在《雜阿含經》卷中,的確分為四個等級,來比喻四種人悟道的層次。
第一良馬能體會天下眾生之苦,第二良馬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苦楚,第三良馬只能感受親近之人的苦楚,第四良馬只能體會到自身的痛苦。
所以謝清問蓮:“你想要哪一等良馬?”的意思是,蓮想通過夢境篩選出四種人中的哪一類人么?
隨著黑夜漸深,陳等閑卻絲毫不見困意,不停地在紙上勾畫著什么。
一夜無眠。
······
第二天,陳等閑頂著一雙黑眼圈進入教室。
才剛剛走到班級門口,教室里就傳來震耳欲聾的一聲:“你是傻比嗎!!!!!!!”
陳等閑震驚了,陳等閑收住了往教室里邁的步伐。
“我tm的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個tmd書架模型受力分析是tmd三根線!!重力!彈力!摩擦力!”一個戴著無框眼鏡的小個子站在第一排怒吼,“你tmd畫了幾個力圖?八根!!”
旁邊一個黝黑精瘦的男生不甘示弱地回吼:“隔離法!!隔離法你懂個屁啊!!這道題就是要把書架割裂開來一個個算!算整體法必錯!!!傻比!!!”
無框眼鏡忍無可忍:“我再跟你講了三遍了!!老子是以理服人!!這還聽不懂,就這還物理課代表??就這就這?”
黑個子哐地一聲踢開桌子:“再講十遍也是隔離法!你這是無理取鬧還是以理服人?給老子爬!!有種你再算一遍試試?!!”
陳等閑在門口猶豫了一秒,決定轉身往回走。
無框眼鏡卻雙眼銳利如刀,一把瞄到了陳等閑的身影:“欸,別走啊,那,那個誰?”
“陳等閑。”陳等閑好意提醒道。
“啊對,陳等斜啊,你周五沒來,勞委喊我提醒你做值日,放學別跑了啊。”小眼鏡絲毫不尷尬,對答如流。
被這么一打岔,黑個子也偃旗息鼓,丟下一句“課間再戰”,就跑去辦公室抱材料了。
陳等閑仔細地回想了一下,記起小眼鏡似乎是學習委員,黑個子是物理課代表,兩個人都住校,分在一個宿舍,天天吵架,成績卻是班里的第一第二。
陳等閑面無表情地把書包塞進課桌,掏出一本最厚的深藍色維克多三千五百詞,重重地砸在桌面上,趴上去開始睡。
這一覺因為昨夜的通宵資料查詢,睡得死氣沉沉,昏天黑地。直到數學課過去了三分之一,他才被同桌叫醒,發現老師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臉上正露出不可名狀的和藹微笑。
“那位從上課起就開始睡的同學,起來回答一下,”數學老師的笑容越發高深莫測,用粉筆點了點黑板上的立體幾何圖形,“這個內切球里的哪個角,是和弦切角相等的?”
完了。陳等閑心底一涼,剛睡醒一片混亂,目光在圖上四下搜尋未果,慌亂中隨口答道:
“已知角。”
班級里靜了一秒鐘,先是發出竊竊私語的低笑,等到所有人都反應過來,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陳等閑在數學老師玄之又玄的“下課找我一下”經典語錄中,面不改色地從容坐下,開始了看似聽課,實則神游的學海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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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后,教師辦公室。
“等閑啊,我看了一下,你的數學基礎其實是不差的,這么聰明的一個孩子,上課不好好聽,是什么原因?”數學老師是剛畢業不久的女實習老師,穿著一身淡淡香水味的白色連衣裙,語重心長,痛心疾首。
陳等閑思考了一下,決定主動認錯:“不好意思老師,昨天晚上打游戲玩遲了,今天課堂犯困,下次一定改正。”一套流程,從道歉到原因到主動認錯,讓老師緩和了語調。
“現在快期末了,正是學習緊張的時候,千萬別在這個時候掉隊,老師很看好你的,明白嗎·······”
數學老師的聲音在耳畔漸漸遠去,陳等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披散著一頭順滑的黑色長發,抱著一疊數學課本從窗邊經過。
陳等閑幾乎是下意識的,轉身就沖了上去,想要叫住她的渴望無比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