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雙手放在鍵盤上,卻遲遲不見動作。
是的,他猶豫了。
雖然他心里的天平似乎已經慢慢傾斜,可真到了必須要做出選擇的時刻,他還是猶豫了。
畢竟,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他付出了不少努力,若真要放棄,那他這幾年的堅持算什么?
可那些在腦海里盤旋的聲音,似乎在向他傾訴。
出去!
它們想要掙脫這片束縛它們的世界,不想只是被當成打發時間的消遣,它們也想證明。
這個世界,它們曾來過。
而另一邊,身在遠方的韓水儀,目光緊緊的注視著聊天窗口。
此時的她,并不像她平日里表現的那般自信滿滿,云淡風輕,而是雙手攥成拳狀,目光中帶著希冀。
因為,新音悅等不起了!
只有她知道,現在新音悅的危機有多大,可以說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了。
資金鏈斷了,業務始終拓展不出去,下面也人心惶惶,內憂外患之下,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新音悅想要扭轉局面,還差一個契機,一個能迅速打響知名度的契機。
而這個契機,她在《紳士》上看到了,而她也堅信,秦易能為她不斷復制這樣的契機!
一個沒有任何樂理基礎,沒有作詞譜曲經驗的外行人,竟然靠著靈感和在她看來十分可笑的“哆來咪”就寫出了《紳士》這樣一首別有韻味的歌。
她相信,他的潛力不只如此。
叮咚!
“我需要時間,處理一些善后工作,等到這個學期結束吧,善始善終。”
韓水儀目光死死的掃過每一個字,當確認沒有任何出錯后,才終于如釋重負,而后嫣然一笑。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二十來歲樣貌清秀的小姑娘走了進來,當目睹自家老板笑靨如花的一幕,頓時眼神泛光,心似小鹿般亂撞。
原來韓總笑起來也這么有魅力啊!
韓水儀見有人進來,便收起笑容。
看到小姑娘眼神迷離,如同魔怔,皺了皺眉,問道:“什么事?”
小姑娘如夢初醒,小臉透著紅,慌忙不跌的回道:“韓總,剛剛嘉世那邊來電,說他們公司所有慶典的主題音樂都已經外包給其他制作公司了,所以我們這邊……”
韓水儀擺擺手,對這樣的結果她早有心理準備。
公司沒名氣,沒有代表性的作品,被人輕易拒絕也在情理之中。
思忖了一會兒,韓水儀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命令道:“從今天起,公司暫停所有對外業務,把精力集中到學員培訓和設備調試中來,節省不必要的開支,等待時機。”
“啊?”
小姑娘被她這一舉措嚇了一跳,急忙道:“可是韓總,如果不接單的話我們的資金恐怕撐不了多久呀,健哥他們說公司快不行了,都在吵著讓公司趕緊發年終獎呢,如果讓他們知道公司不接單了,他們恐怕會立刻走人的!”
韓水儀也知道平時就是他們這幾個人在下面刷小手段,可沒想到他們竟然這么過分。
這才幾月份就讓發年終獎?
是真以為她韓水儀沒有他們就站不起來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最起碼得撐過這兩個月,不然那些學員沒人帶的話會出亂子。
心里合計了一番,韓水儀開口道:“把他們幾個的基本工資上調百分之二十,告訴他們,公司不說還沒倒,就算是倒了也不會虧欠他們一分錢。”
“啊?韓總,他們都這么過分了你竟然還給他們加工資?你太善良了,他們會得寸進尺的!”小姑娘忿忿不平道。
韓水儀看她咬牙切齒的模樣,輕輕微笑,摸著她的小腦袋道:“傻丫頭,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讀書的時候沒學過嗎?”
小姑娘被她撫摸的動作怔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忽然之間小臉通紅,撫著心口亢奮道:“韓韓韓總,那那我去,去辦事了!”
說完就沖沖撞撞的跑出了辦公室,隨后外面就傳來一陣雞飛狗跳自以及小姑娘不停道歉的聲音。
“真是個可愛的丫頭。”
黔省,黔州第一高級中學。
秦易從校長辦公室出來,耳朵里還回響著校長不斷惋惜和恨鐵不成鋼的話語,他此時不僅沒有因為失去一個很好的上升機會而感到沮喪,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輕快感。
來到教室,看著講臺下一張張稚嫩的小臉,不管是聽話乖巧的,還是調皮搗蛋的,亦或是青春叛逆的,秦易在這一刻都有種不舍。
他也曾送走過一批批高考畢業的學生,也曾因為即將分離而依依惜別,心中感慨。
可是,都不能與此時此刻的心情相比。
因為,這一次要離開的,是他。
或許,從今往后,他再難站上這方講臺,再難遇到這樣讓他或舒心,或頭疼,或安心落意,或無可奈何的學生們了。
“上課。”
短短兩字,卻是秦易萬千思緒的縮影,時光易逝,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好好為他的學生們上好剩下的每一堂課。
今后的日子里,秦易一邊給學生們上課,一邊學習韓水儀發給他的教程,都是一些基礎的樂理知識以及編曲軟件的操作教程。
畢竟以后要在人家的手底下吃飯,要真一竅不通就屁顛屁顛的跑過去領工資,那他以后還有何臉面繼續混下去。
隨著逐步的學習,秦易對音樂領域的興趣愈加濃厚,作詞、作曲、編曲、混音、錄制……仿佛對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讓他的整個世界煥然一新,那些腦海里的聲音也跟著雀躍,用靈感爆棚來形容也不為過。
但他并沒有急著寫新歌,而是在獨自完善著那首《紳士》,每天寫一點,毋必做到精益求精,每一個音符都要反復思量,每一句歌詞都要精雕細琢。
每次寫完,他都會發給韓水儀,請她幫忙復查。
隨著每一次的積累和總結,他的錯誤慢慢減少,技巧運用逐漸熟練,寫歌的速度來也愈發快了。
某日。
秦易剛上完一節課,回到辦公室,準備繼續學習教程。
忽然,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走了進來。
走進來的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女,穿著寬松的校服,扎著單馬尾,明眸皓齒,亭亭玉立。
秦易愣了一下,這個女生他認識,正是他班級里的學生。
“雷婷,你來老師這兒有事嗎?”
名叫雷婷的女生沒有回話,而是雙眼汪汪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秦易見她不搭話,眉毛挑了挑,耐心的再次問道:“雷婷,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難想要找老師啊?說吧,老師一定幫你。”
終于,雷婷開口了。
“老師,你……你是不是要走了?就是,就是以后都不來學校了?”
雷婷越說,神情越是緊張,看向秦易的目光帶著僥幸。
秦易怔了怔,莞爾道:“你這是聽誰說的?”
雷婷看他表情沒有太多反常,下意識的認為自己聽到的是謠言,頓時松了一口氣,隨后義憤填膺的說道:“我是剛才在走廊聽二班的范老師和三班的陳老師聊天的時候說的,我就說嘛,秦老師怎么可能會離開,他們肯定是嫉妒你快要做語文組級組長了,故意說你是非的!”
秦易一個腦瓜崩彈在她額頭上,好氣又好笑道:“小小年紀就會編排師長了?真是沒事瞎操心,要是能把這心思花在學習上該多好,省得我操心。”
“是他們先編排老師你的,我這是在為你抱不平,你竟然還教訓我!”
雷婷撅著小嘴,小臉上表情倔強,一雙大眼睛不服氣的瞪著他,說不盡的古靈精怪。
“誰說他們編排我了?”
秦易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嘀咕道:“我還以為沒那么快傳出去呢。”
兩人這么近的距離,雷婷當然能聽到他說的是什么。
只是當聽到他這句話時,原本一副傲嬌的模樣立刻像變臉一樣,漂亮的小臉一垮,就差沒哭出來了。
秦易哪知道她會來這陣仗,頓時手足無措,慌忙安慰道:“我這又不是立刻就走,你怎么還哭上了呢?老師都不知道,原來你這么舍不得我啊?”
“誰舍不得你了?我巴不得你趕緊走,馬上走,永遠不要再回來才好呢!”
眼看她有愈演愈烈的架勢,秦易急忙跑過去把辦公室的門拉關上,然后把她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雙手合十拜托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別這樣了好嗎?萬一被別人看到還以為我對你怎么了呢,我晚節不保是小,你的名節是大啊!”
“那你是不是非走不可?”
“你有你想要走的路,老師也有老師想要走的路,而且就算老師離開了,我們以后也能隨時聯系,等你放假了也可以來找老師玩啊。”
“那你以后還會不會陪我玩《聯盟》啊?”
“會會,一定會!”
安撫了半天,秦易這才終于把這小祖宗哄好,讓她安心的回去上課了。
果然,做一個受歡迎的老師不是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