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蛇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后滑動一步,“妖怪學院?”
“是啊。”任凌鈞瞥了一眼它后退的距離,“你很害怕?”
“沒有。”黑蛇盯著他,“我只是不知道這里是哪里,沒聽說過。”
“我叫任凌鈞,是初級班二班的老師,你呢?”
黑蛇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觀察了一下他身后的那群比自己身量要小得多的妖怪,“他們……又是誰?”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任凌鈞微微一動,擋住了黑蛇看他身后的視線。
“……我叫……佘予風。”
“啊呀,你真的是蛇族的呀。”軟面兒立即冒出腦袋來,“哪個分支的?”
從姓氏的諧音來看,確實像蛇族的,軟面兒也姓佘,但名字取得很隨便。沒有黑蛇風雅。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族的。”佘予風想了一下,說道。
軟面兒吐了一下舌頭,歪著腦袋,“怎么會呢?你是忘記了嗎?”
“我……”佘予風剛要說什么,便瞧見任凌鈞探究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量。
他頓了一下后,“……我遭敵族尋仇,全族被滅,只有我自己僥幸逃出來,但因為重傷,所以腦袋昏昏沉沉的,就倒在了地上。
幸得你們撿到了我,把我救回來,不然我就會妖氣盡失而死。
我現在醒過來后,已經忘了之前發生的具體事情,只知道這大概的記憶。”
“啊?仇人是誰,你也忘了呀?”軟面兒又問道。
黑蛇搖搖頭,“忘了。”
“你是哪族的,也一點都記不得了嗎?”羊得意悄悄冒個角出來,小聲問道。
“忘了。唯一記得的是自己的名字,還有被殺了全族滅門。至于怎么逃出來的,為什么倒在這里,我什么記憶都沒有了。”
佘予風回答得干脆利落,但一番話說完,透露的信息是少之又少。
“你連自己族群都忘了,卻能記得自己的名字,也記得族群敵人將你們趕盡殺絕這個過程,你還挺選擇性記憶的啊。”任凌鈞笑瞇瞇道。
“……”佘予風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嗎。”
“名字和族群是你出生之后就知道的事情,一般來說是刻進記憶里的,即使失憶了也不應該記得一個忘記一個。
有些人失憶,是對自己的經歷失憶,但是關于基本信息、常識經驗的記憶沒有丟失;
有些人失憶,是完全變成從沒有來過世上經歷任何事的白癡。
但你哪一邊都不屬于。”
“但是你也沒有把握認定,一定不會出現我這樣的狀況。”佘予風立即便回答了,沒有絲毫猶豫和慌亂。
“很好,你說的很對。”任凌鈞極快承認自己的錯,“恭喜你成為那個例外。”
“我不覺得被仇殺滿門,重傷瀕死后淪落到這不知名之地,有什么可恭喜的。”
“嗯?聽起來,你對人類語言掌握得很好。”
“我不知道,我除了前面說的以外,什么都不記得了。”
佘予風回答得不急不躁、滴水不漏,每一句都拒人千里之外,不給任凌鈞任何破綻以作突破口。
這種冷漠的態度,消磨了任凌鈞剛才對它產生的那一點好感。
“這樣。”任凌鈞點點頭,“我的學生們將它們的妖氣分給你,讓你從瀕死邊緣中活過來了,你對此沒有任何想法嗎?”
“謝謝。”佘予風道謝得干脆快速,毫無感情。
“你可以離開了。”
任凌鈞不等班里一直傻瞪著眼的妖怪們回答它這一聲毫無誠意的道謝,便立即接上它的尾音說道。
熟悉人類語言,并且感覺敏銳,至少已經具備成年人的靈智了。
但卻不具備一顆應有的感恩的心。
不是善茬子。
他并不想讓佘予風和班里的小妖怪們有太多交流。
佘予風沒想到這個人類居然什么都不問,直接放自己走了,一雙暗黃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著任凌鈞。
但任凌鈞卻不理它,轉身朝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妖怪們說道,“回座位上去吧,咱們要開始上課了。”
小妖怪們并不明白為什么任老師不留點時間讓它們和佘予風說說話,但既然他這么命令了,它們也就跟著做了。
只是回座位的時候,眼睛還滴溜溜地在佘予風身上轉來轉去,顯然還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
全班妖怪各歸各位,任凌鈞也走回到講臺上。
但他瞧見佘予風還待在原地沒有動彈,暗黃色的眼瞳也沒有離開過自己,不由報以假笑,“如何?你要留下來聽課嗎?”
“我……直接離開?”
“當然,我不喜歡一個不知感恩的東西留下,打擊我的學生培養善良品性的信心。”
這個人類非常直白地表達了對自己的不歡迎,但臉上卻是微笑著的。
以最客氣疏離的態度表達對自己的厭惡,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禮貌。
但任凌鈞這種態度,反倒讓佘予風感到緊繃的心弦放松不少。
再看看這群身量矮小,顯然還處于幼年的小妖怪們,看向自己的目光純真無暇,不帶任何雜質,佘予風心弦一動。
它緩緩滑動著,朝任凌鈞面前行進,最后停在兩米外的距離。
“我想留下。”
“我拒絕。”任凌鈞立即拒絕了。
“你們覺得呢?”佘予風并不理會任凌鈞的回答,而是環顧著一直盯著自己不放的妖怪們。
“好啊!”
“太棒啦!”
“哇啊啊啊,你是愿意跟我們交朋友,對嗎?”
“留下留下!”
果然,這群妖怪們立即歡呼雀躍地對自己表示了歡迎,如佘予風所料,毫無出入。
妖族不及人類復雜,只崇尚力量,以力量為尊,妖氣強盛、妖力雄厚的妖怪,會自然而然地得到尊重和地位。
即便大妖們說話不客氣,甚至是尖酸刻薄,妖怪們也不會停止對它的崇拜和敬意。
站在講臺上的任凌鈞也明白這一點。
之前苗茂茂如此受班里妖怪尊敬,就是因為它是班里妖力和妖氣都最強的,并且所屬族群在妖族中地位頗高所致。
白茹果亦是如此。
見佘予風在得到全班妖怪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熱烈歡迎后,它轉過頭來,看向講臺上的任凌鈞,眼神中沒有挑釁之意,只有無波無瀾的平靜。
佘予風果然對人類十分熟悉,懂得玩心機城府那一套。
這一眼,不是來挑釁自己的,而是引導班里妖怪們看向自己,以此告訴它們,它能不能留下,就全看講臺上的自己答應不答應了。
“任老師!”
“任老師任老師!”
“留下嘛!我們想做好朋友!”
果然,聒噪哀切的哀求聲此起彼伏,沒完沒了,甚至要到沸反盈天的地步。
任凌鈞只一笑,“你們應該求白主任,而不是求我。”
他支棱起下巴,看著佘予風那雙暗黃色的眼瞳,“這里不是沒門雞籠,隨你出入。”